怀中黑色符箓传来的温热感与那道简短的意念,如同在陈九阴疲惫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幽冥鬼妃在这个时候传讯,绝非无的放矢。
他看向刚刚结束调息、睁开双眼的柳明轩,将鬼妃的传讯内容告知。
柳明轩眉头微蹙,擦拭着手中长剑,沉声道:“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那鬼妃心思难测,之前便有所图谋,如今我们状态更差,还带着昏迷的玉柔姑娘,只怕……”
他的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销魂殿是鬼妃的地盘,回去的风险极大。
陈九阴何尝不知?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但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一些的李玉柔。她的呼吸平稳,周身那令人不安的暴戾气息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那太阴魄晶碎片融合后产生的微妙变化。她需要绝对的安全环境来稳固魂魄,消化那突如其来的变故。
而在这危机四伏的阴魂山脉,除了销魂殿,他们几乎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地方。鬼妃虽然心思难测,但至少目前看来,她对他们(或者说对他们身上的价值)有所图谋,不会轻易加害。而且,她掌握着一些阴司的秘辛和资源,或许对玉柔的情况有所帮助。
“我知道风险。”陈九阴抬起头,目光坚定,“但玉柔现在的情况,需要安稳的环境。鬼妃那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而且,她既然传讯,必然是发生了某种变故,或许与我们相关,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能从中获取更多信息。”
柳明轩沉默片刻,看着陈九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的李玉柔,最终点了点头:“既如此,我陪你。”他没有再多言,但紧握的剑柄表明了他的态度——若有变故,他手中的剑绝不会迟疑。
决定已下,不再拖延。陈九阴再次背起李玉柔,柳明轩在前方警惕开路,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向古战场边缘,那个通往枯骨涧的隘口行去。
返回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和压抑。古战场残留的煞气与悲凉意志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心神,若非刚刚经历潭底意识争夺的锤炼,恐怕更难抵挡。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零星的、穿着古老甲胄的兵魂残影在雾气中无声徘徊,给这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诡谲。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阴魄潭的异变消耗了此地大部分残魂的力量,他们并未再遇到如噬魂鸦群那般成规模的袭击,只有一些零散的、意识浑噩的游魂,被柳明轩轻易斩灭。
穿过隘口,重新踏入那片铺满森白骸骨的枯骨涧。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但之前那令人心悸的迷魂雾似乎淡薄了许多,或许是受到了古战场气息冲击的影响。他们不敢大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尽量避开可能存在危险的区域,向着当初幽冥鬼妃开启通道的大致方位前进。
约莫行进了小半个时辰,陈九阴怀中的那枚黑色符箓再次传来温热感,并且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指向性的幽光。
“跟着符箓的指引。”陈九阴低声道。
符箓的光芒如同引路的灯盏,带着他们在这片骸骨海洋中穿行,最终停在了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由几具巨大妖兽骸骨堆积而成的角落。
符箓的光芒骤然大盛,投射在前方的虚空之中。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旋转着的幽光通道缓缓浮现——与之前离开时一般无二。
“走!”陈九阴深吸一口气,与柳明轩对视一眼,率先踏入了通道。
熟悉的短暂晕眩与空间转换感过后,那股浓郁靡靡的香氛与阴木气息再次包裹了他们。他们重新回到了那座奢华而诡异的销魂殿。
殿内的景象与离开时似乎并无二致,幽绿与暗紫色的宝石光芒交织,血色纱幔无风自动,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轻笑。然而,陈九阴却敏锐地感觉到,殿内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仿佛平静水面下涌动着暗流。
幽冥鬼妃依旧慵懒地斜倚在那张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仿佛从未移动过。她今日换了一身更加暴露的墨绿色纱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云鬓微松,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与媚意。她手中把玩着一支新的玉簪,目光在踏入殿内的三人身上流转,尤其是在陈九阴背上昏迷的李玉柔身上停留了许久,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呵呵……看来两位小哥此番出行,收获不小嘛。”她娇笑一声,声音依旧柔媚入骨,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不仅找到了这位妹妹,似乎……还经历了一场了不得的造化呢。”
陈九阴将李玉柔小心地放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这才转身,对着鬼妃拱手,不卑不亢地道:“托娘娘的福,侥幸寻回同伴。不知娘娘急召我等回来,所为何事?”
鬼妃放下玉簪,莲步轻移,走到李玉柔身边,伸出纤纤玉指,似乎想触碰她的眉心,但在距离寸许之地又停了下来。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
“啧啧……了不得,当真了不得。”她绕着李玉柔走了一圈,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幽嬗’的意志被强行压制,甚至……似乎还被某种至阴至净之物伤及了本源?而这小丫头的魂魄,竟能与那等神物初步融合?怪哉,怪哉……陈小哥,你们在阴魄潭底下,究竟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