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蜜蜡,缓缓淌过雨露之城的青灰色屋顶。城墙上的了望塔顶端,林宇扶着橡木栏杆,指尖捻着半粒刚从粮囤取样的冬小麦——颗粒饱满得能在掌心滚出细碎的声响,麦壳上还沾着城南梯田的湿润泥土气息。风里裹着晚稻收割后的清甜,混着城门口装卸工人此起彼伏的号子,可他的目光却越过城外连绵的金色麦浪,落在远处被暮色染成暗紫色的森林边界。那里的树梢在风中摇曳,像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夫君,天凉了,该回府了。”身后传来洛雨的声音,她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手里拎着个描金漆盒,盒盖缝隙里飘出姜茶的暖香。她走到林宇身边,将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方才清点西窖的红薯,账房说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足够城里千人吃到来年夏初。”
林宇转过身,握住洛雨微凉的手。他能看到妻子眼底藏着的担忧——自从三个月前格鲁在森林深处发现那队带着黑色骷髅纹章的恶魔侦察兵,整个雨露之城就像被一根无形的弦绷紧了。“三成还不够。”他接过漆盒,打开时姜茶的热气氤氲了镜片,“塞尔伦在地狱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罗德兰昨天传信说,阿格雷格的熔岩军团已经开始调动。咱们得把能存的粮食都存起来,才能应对明年的变数。”
两人沿着城墙石阶往下走,石板路上还留着白天晒粮时扫过的麦秆,踩上去沙沙作响。城墙根下,几个村民正背着竹篓往地窖里运白菜,见到林宇夫妇,都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城主大人,洛雨夫人!”负责粮储的老周抹了把额角的汗,脸上堆着憨厚的笑,“今天新收的冬小麦水分都测过了,用石灰防潮的法子也按您说的做了,保管能存到明年春天不发霉。”
“辛苦周伯了。”洛雨笑着点头,从漆盒里取出两小块芝麻糖,递给老周身边的小孙子,“让孩子们也尝尝鲜,这段时间跟着大人受累了。”
孩子接过糖,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老周望着孩子的背影,语气里带着点犹豫:“城主大人,昨天夜里我家那口子去河边洗衣,说听到森林那边有怪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吼……是不是真要打仗了?”
林宇脚步顿了顿。他知道,城里像老周这样的普通百姓,大多没见过地狱恶魔的凶残,可那些藏在森林深处的黑影、偶尔飘来的硫磺焦糊味,早就在人们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只是些野牲口罢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咱们城墙修得高,又有格鲁大人的巡逻队守着,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城主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天玲正站在门廊下张望,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显然是刚从城外的马场回来——自从决定备战,她就亲自训练城里的护卫队,每天都要骑着马在城外跑上几十里。
“可算回来了。”天玲迎上来,接过林宇手里的漆盒,“芸儿和溪儿在西院教妹妹们写大字,雪丫头说要给你熬你爱喝的莲子羹,这会儿估计在厨房盯着呢。”
林宇跟着天玲往里走,穿过栽满桂树的庭院,空气中飘着桂花的甜香。西院的书房里,果然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推开门时,只见书桌上铺着五张宣纸,长女林芸正握着最小的妹妹林芝天舞的手,教她写“安”字;次女林溪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兵法纪要》,眉头微微蹙着,显然是在琢磨书中的阵法;三女林雪趴在桌角,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一笔一划地记录着什么,旁边放着个刚剥好的莲蓬;四女林琉璃殇则坐在地毯上,用彩色石子在地上摆着城池的模型,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里该放箭塔,那里要挖护城河”。
“父亲!”看到林宇进来,林芝天舞最先跳起来,扑进他怀里,小脸上还沾着点墨渍,“姐姐教我写‘安’字,说写好了,咱们家就不会有危险了。”
林宇抱起小女儿,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墨渍,心里一阵发软。“对,咱们芝天舞写的‘安’字,比谁都好看,肯定能护着咱们家。”他抬头看向林芸,“今天教妹妹们的功课都完成了?”
林芸放下毛笔,站起身行礼:“回父亲,妹妹们的大字都写好了,只是溪儿妹妹看《兵法纪要》时,对‘坚壁清野’的战术有些疑问,我没敢妄下定论,想等您回来解答。”
林溪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求知的光芒:“父亲,书上说‘坚壁清野’要烧毁城外的作物,可咱们现在还在囤积粮食,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岂不是前功尽弃?”
林宇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兵法纪要》,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溪儿问得好。”他沉吟片刻,“‘坚壁清野’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咱们现在囤积粮食,就是为了避免走到那一步。但若是恶魔真的攻到城下,城外的作物绝不能留给他们——粮食是咱们的底气,也不能成为敌人的补给。”
林雪这时递过来她的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父亲,这是我今天统计的城里牲畜数量,有三百二十只羊、八十七头牛,还有十二头母猪怀了崽。我算过了,若是省着点吃,这些牲畜的肉和奶,能给护卫队补充三个月的营养。”
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林宇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孩子们虽然年纪小,却都明白现在的处境,都在默默为这个家、为这座城努力。林琉璃殇这时也跑过来,拉着林宇的衣角,指着地上的石子模型:“父亲,你看我摆的城池,这里有护城河,这里有箭塔,还有秘密通道能通到城外的森林,要是敌人来了,咱们就能从通道偷偷出去打他们!”
林宇蹲下身,摸了摸林琉璃殇的头:“咱们璃殇真聪明,这个秘密通道的想法很好,回头可以让工匠们参考一下,在城墙下真的挖一条应急通道。”
“太好了!”林琉璃殇欢呼起来,又跑去完善她的模型。
这时,天玲走进来,笑着说:“饭做好了,雪丫头熬的莲子羹也炖好了,都去饭厅吧。”
饭厅里,一张圆桌摆满了饭菜。清蒸鲈鱼、红烧肉、清炒时蔬,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都是家常的味道,却透着安稳。林雪把一碗莲子羹端到林宇面前,轻声说:“父亲,您最近总熬夜看地图,喝点莲子羹补补觉。”
林宇接过碗,莲子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他看着桌旁的家人——洛雨正给林芝天舞夹鱼,小心地挑去鱼刺;天玲在和林芸讨论护卫队的训练计划;林溪还在琢磨那本《兵法纪要》,偶尔抬头问天玲几个问题;林雪安静地吃饭,时不时给妹妹们夹菜;林琉璃殇则一边吃,一边给大家讲她今天在城外看到的趣事。
可林宇注意到,洛雨吃饭时总时不时往窗外看,眼神里藏着他熟悉的忧虑。天玲虽然在和林芸说话,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他知道,她们都在担心,担心那场不知何时会来的战争,担心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恶魔。
饭后,等孩子们回房休息,洛雨和天玲跟着林宇来到书房。洛雨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叠的信纸,递给林宇:“这是今天下午凯瑟琳女王派人送来的密信,说塞尔伦已经开始对阿格雷格和塞纳伦施压,要求他们出兵配合,还提到黑龙王不再插手地下城的纷争,摩利尔和雷拉格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了。”
林宇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凝重。他看完后,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塞尔伦是杜塞勒斯最忠实的手下,比阿格雷格和塞纳伦高一个等级,他的计划绝不会简单。”他语气沉重,“凯瑟琳女王让咱们守住雨露之城,这里是后方粮仓,若是咱们这里出了问题,前线的士兵就会断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