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再次被急匆匆请来,搭脉片刻,便蹙着眉头对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柳大人这是急火攻心,肝气郁结,血不归经……这,药石只能治标,关键还需静养,切莫再动怒,再受刺激了。”
言下之意,别气了!再气,怕是要出人命了。
郎中留下药方,摇着头走了。
这一次,连柳经仁和柳经义都不敢再轻易开口为妹妹求情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上前,一左一右扶起泪眼婆娑的柳绯绯,低声道:“妹妹,先回你院里去吧,让爹静一静。”
柳老夫人看着儿子面如金纸、闭目不言的模样,那句“绯绯也不是故意的”在嘴边滚了几滚,终究是没敢再说出来。
偏心了十几年,此刻看着儿子这般惨状,她心里也跟针扎似的,可要她真的去责怪那个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她又如何舍得?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彷徨。
官位没了,爵位丢了,如今连宗族都分了!他们柳家,往后在这京城,还如何立足?
儿子生气,是应该的。
可绯绯……唉!
夜深人静,柳敬峦躺在床榻上,却是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胸口那股郁结之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沉。
他索性披衣起身,推开房门,走进了清冷的院子里。
中秋才过不久,夜风已带了寒意。曾经宾客盈门的安定侯府,如今在惨白的月光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颓败。
廊下的灯笼似乎也没往日亮了,映照着一草一木,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影子。
柳敬峦漫无目的地走着,悲从中来,只觉得满腹凄凉无处诉说。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西院苏氏的房门前。
自她上月小产,便再不许他进门,至今已月余。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叩响了门环。
守夜的婆子透过门缝见是他,吓了一跳,忙扬声道:“姨娘,开门,是……是老爷来了!”
那声“侯爷”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是没敢再叫。
屋内静默了片刻,才传来丫鬟细弱的声音:“回老爷,姨娘……已经睡下了。郎中说了,病气未愈,实在不敢过了病气给老爷,请……请老爷回吧。”
婆子为难地看向柳敬峦。
柳敬峦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他没有离开,而是颓然地撩起衣袍,直接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
夜露浸湿了衣摆,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他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的呢?
为什么显赫一时的安定侯府,会走到今天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是这些年,对绯绯太过纵容,要星星不给月亮,养得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惹下这泼天大祸?
还是当年,不该顾忌母亲以死相逼,就该咬死了,以苏氏为续弦?若她是正头夫人,名正言顺地管教绯绯,是不是就不会……
又或者,根源更早?是他当年只顾着前程,忽略了原配发妻,让她郁郁寡欢,那么早就撒手人寰,才留下这几个没了亲娘管教的孩子……
他想得头痛欲裂,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却怎么也理不清那个最初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