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看着那托盘上刺目的红帖和礼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今儿真不该来这一趟!
蒋家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哪里还需要多问?
蒋太保接下来的话,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想。
蒋太保语气还算客气,但意思却毫不含糊,只说是两个孩子缘分未到,婚事屡有波折,恐是天意示警,强求反而不好。不如就此作罢,两家虽做不成姻亲,日后仍是朋友云云。
安定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如何舍得放弃蒋家这门显赫的亲家?
次子柳经义与方家退婚后,议亲之路便艰难重重,好不容易才勉强定了严副将家的女儿,那已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严家如何能与方家比?
若是连长子柳经仁与蒋家的婚事也黄了,他简直不敢想象,日后还能为长子寻到什么样的岳家助力?
情急之下,安定侯也顾不得脸面了,开始极力夸赞柳经仁,将他说得天花乱坠,什么稳重可靠、孝顺长辈、友爱弟妹、明事理懂进退……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优点都堆砌了上去,再三恳请蒋太保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给柳经仁一次机会。
一旁的蒋卓听得直皱眉头,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你说的这个柳经仁和我认识的那个眼高于顶、行事鲁莽的柳经仁,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蒋太保与安定侯毕竟有旧日情谊,见他如此低声下气,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只能打着哈哈,言辞闪烁,但退婚的态度却十分坚定,丝毫不松口。
安定侯见对方油盐不进,无奈之下,只得搬出了杀手锏。
他已故的亡妻。
他提起当年夫人病重离世时,自己正与蒋太保在外征战,未能见到最后一面,那份心痛与遗憾,蒋太保是亲眼所见、感同身受的。
安定侯声音哽咽,动情地说道:“……大郎这孩子,或许是有不足之处,说到底,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于管教。可他是个好孩子啊!两家婚事确实委屈了五娘,可到底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蒋兄,我向你保证,只要五娘进门,我柳家必不会亏待她分毫!”
这番话确实触动了蒋太保。他想起了自己父亲病逝时,自己同样征战在外,未能床前尽孝,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那份遗憾与愧疚,至今难以释怀。
一时间,他对安定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神色间不免有些松动。
蒋卓眼见父亲要被说动,心中大急,立刻插话,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不满:“叔父方才不是还问及我祖母可还安好?如今我祖母因受惊过度,至今昏迷不醒,太医都束手无策。叔父您说,那害得她老人家遭此大罪、性命垂危之人,是不是罪该万死?”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安定侯耳边炸响!
蒋太保也被儿子的话瞬间点醒,是啊,此刻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什么旧情,什么遗憾,在至亲安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他刚刚松动的心肠立刻又硬了起来。
安定侯:“……!!”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蒋太保,声音都有些发颤:“难道……难道老夫人她……前日也去了圆真寺?”
蒋卓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定侯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了然,仿佛在说:你现在才猜到吗?
无需蒋太保再回答,安定侯已经从蒋卓的眼神和蒋太保瞬间变得冷硬的表情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蒋太保态度如此决绝!怪不得连门都不让经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