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九娘望着眼前气度沉静、眸中含笑的韦沉璧,心中百感交集,感激、庆幸、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酸楚交织在一起。
她再次深深一福,语气诚挚无比:“三娘子大恩,九娘没齿难忘。若非三娘子出手相助,我如今恐怕已……”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摇了摇头,“此恩重于泰山,请受九娘一拜。”
韦沉璧侧身避开,并未受她全礼,伸手虚扶起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邹小姐言重了。路见不平,力所能及之处伸把手,本是应当。你若真心谢我,我确有一事相求。”
邹九娘立刻抬头,眼神坚定:“三娘子请讲!但凡是九娘能做到的,绝无推辞之理!”
韦沉璧看着她,目光清亮而深远,缓缓说道:“我别无他求。只请你答应我,往后若遇到与你今日处境相似、陷入为难之境的小娘子,若你有能力,便拉她一把,帮她一帮。”
邹九娘闻言,猛地一怔。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她想起几年前,那位与她家略有远亲、曾有过数面之缘的黄家姐姐,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关切她那位被夫家苛待、却始终隐忍不言的六姐。黄姐姐那时看六姐的眼神,就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惋惜。
可六姐被那满脑子的“夫为妻纲”、“家丑不可外扬”束缚住了心魂,终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如今依旧在那令人窒息的后宅里,如同娇花失去水分般默默蹉跎着岁月。
原来……那或许并非偶然的关切。黄姐姐是否也受过这样的嘱托?而六姐,是否错过了一次可能挣脱的机会?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邹九娘心头,有恍然,有遗憾,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无比郑重:“三娘子放心,九娘记下了。此事,我应承你!”
应下这桩关乎未来的承诺后,邹九娘才想起汇报眼前事的后续,语气轻松了些许:“对了,三娘子,那位娘子……我已经为她赎了身,销了贱籍,并安排了可靠的人手,送她远离京城,返回原籍故乡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惭愧,“说来实在汗颜,那赎身的银两,大半竟还是戚娘子自己这些年来偷偷攒下的体己钱,我……我其实并没出什么力,只是出面与花楼商议,又安排了车马人手罢了。”
邹九娘不放心别人,换了男装,粘上胡子,打着家里父亲小妾娘家兄弟的名义将人赎了出来,又去衙门为她销了籍。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心里很忐忑。
韦沉璧闻言,却赞许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出面担下此事,为她免去后续可能的麻烦,已是莫大的恩情。银钱多少,并非关键。”
“戚娘子……也是个可怜人。”邹九娘轻叹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同情,“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记得本家姓戚,年少时只因贪玩看灯会,不慎与家人走散,才被拍花子的拐了去,几经转卖,最终不幸沦落风尘。能得今日之果,她很是感激。”
韦沉璧像是有感而发:“世间对女子苛责,她这一去怕也不好过。”
邹九娘似乎已经想到了:“我同她讲过,戚娘子在花楼看惯了人情冷暖,心里有数,只打算去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过活,只说她是寡妇,被宗族所欺,逃难来了。过二年,再回乡见父母。”
韦沉璧点点头,总算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