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这颗陌生星球唯一的馈赠,却比虚空的死寂更令人窒息。
小型导航舱——“渡鸦号”的残骸——如同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歪斜地嵌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散发着腐殖质与未知花香混合气味的墨绿色苔藓地上。舷窗外,不再是冰冷星辰,而是参天巨树的穹顶,枝叶层层叠叠,将天空过滤成一片昏暗的、泛着幽绿的微光。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植物腐烂和某种金属锈蚀的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感到轻微的灼热与不适。重力略高于标准,让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粘滞感。
这里拥有大气,拥有液态水(远处传来沉闷的流水声),甚至拥有类似地球的生态环境。但一切又都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过度生长和诡异的和谐。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上流淌着荧光般的脉络,奇形怪状的花朵在阴影中无声绽放,色彩艳丽到近乎警告。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风吹过巨大叶片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渡鸦号”舱内,应急电源已耗尽,只靠有限的化学光源提供照明。“牧羊人”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疲惫地检查着最后一套便携式环境检测仪的数据。大气成分复杂,氧气含量偏高,混杂着多种未知有机挥发物和微量放射性同位素,勉强可呼吸,但长期暴露风险未知。辐射背景水平轻微超标,来源不明。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医疗床上。“旅鸫”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之前的灰败,反而泛起一种不健康的潮红,呼吸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他的新陈代谢速率异常升高,脑波活动频繁且杂乱,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梦境。最让她心悸的是,他裸露的手臂皮肤下,那些原本已经淡化的灰色纹路,似乎在这颗星球的环境影响下,隐隐有重新浮现的迹象,如同沉睡的血管微微搏动。
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慰藉。这颗星球,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未知陷阱的生态牢笼。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牧羊人”低声自语,声音在狭小的舱室内显得沙哑,“舱体破损,能源耗尽,无法长期维持。需要寻找水源、食物,评估潜在威胁。”
她挣扎着起身,腿部肌肉因长时间蜷缩和重力影响而酸痛。她检查了仅存的装备:一把能量即将耗尽的切割枪,一把实体弹药手枪(弹药有限),几个环境检测仪,一个简陋的医疗包,以及……那台记录着所有惊心动魄经历、如今也濒临报废的便携数据终端。
她走到“旅鸫”身边,再次检查他的状况。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感到一阵异常的温热,甚至……轻微的搏动感?她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盯着他手臂下那若隐若现的纹路。是心理作用,还是……这颗星球的环境正在催化他体内残留的“镜像”影响?
“旅鸫,能听到我吗?”她尝试呼唤,但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出去探查。
穿上仅存的一套基础防护服(密封性已无法完全保证),拿起切割枪和手枪,“牧羊人”深吸一口带着怪味的空气,打开了严重变形的气密门。
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几乎令人眩晕的植物香气和腐败气息。脚下松软的苔藓陷下去,发出噗嗤声。光线昏暗,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巨大的、形态奇特的树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树皮上覆盖着发光的菌类。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有些藤蔓上还悬挂着拳头大小、缓缓搏动的、半透明的囊状物。
她小心翼翼地前进,检测仪不断发出警报:检测到多种未知微生物孢子、生物碱毒素、以及……异常活跃的有机电信号?仿佛整个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神经网络。
没有动物的迹象,但植物界的“活动”却异常频繁。她看到一株巨大的食肉花朵在她靠近时缓缓合拢花瓣,露出内部锐利的尖刺;看到地面的苔藓在她踩过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甚至感觉到某些植物似乎在有意识地引导或阻挡她的去路。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被精心设计或高度进化的痕迹,绝非自然形成。
前行了约一公里,地势微微升高,森林略显稀疏。突然,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明显非自然的物体!
“牧羊人”心脏狂跳,匍匐靠近。那是……金属残骸!风格古老,腐蚀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小型飞行器的部件,上面刻着无法辨认的文字符号。旁边,还有几具半埋在苔藓和藤蔓下的白色骨架!骨架形态非人,头颅巨大,四肢细长,显然属于某种智慧生物!
有其他文明到过这里!而且……似乎遭遇了不测!
她强压震惊,继续探查。在残骸中央,她发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类似数据记录仪的黑色匣子。她小心翼翼地用切割枪撬开被藤蔓缠绕的匣盖,里面是一块布满锈迹的晶体存储单元。幸运的是,她的便携终端竟然能读取部分数据!
断断续续的日志碎片被解析出来,是某种自动翻译程序勉强转换的文字:
【……探险船‘星尘号’……迫降……坐标未知……星球生态……极度异常……具有……意识导向性……】
【……队员……出现精神幻觉……攻击行为……植物……在影响我们……】
【……发现……古代遗迹……信号源……可能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