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幽灵港的“夜晚”是人工模拟的。穹顶的光线柔和地暗淡下去,泛出深邃的墨蓝色,点缀着模拟星光的微小光点,营造出一种近乎真实的宁静。港口大部分区域的作业灯光也熄灭了,只留下必要的导航和安全照明,让这座深藏于火山腹中的基地,仿佛沉入了一场科技编织的梦境。
在专设的医疗观察室内,楚子航躺在低重力悬浮医疗床上,周身连接着更加精密的生命维持和监测系统。高强度镇静剂的效果已经过去,但他并未完全清醒,意识漂浮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边缘。医疗团队采用了最新的神经映射和深度舒缓疗法,试图修复他精神壁垒上那些细微却棘手的裂痕。
而此刻,在他的意识深处,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那并非噩梦,也不是纯粹的记忆回放。更像是那缕融入他灵魂印记的翠绿生命回响,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了沉淀在湖底已久的、属于他自身的记忆碎片,并将两者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编织、交融。
他“看”到的,不再是哀鸣之地那暗红的创伤心脏,也不是骨白回廊中无尽的悲伤壁画。
他“看”到的,是仕兰中学外那条熟悉的林荫道,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但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夏日的暖意,而是……一股淡淡的、甜丝丝的,像是草莓蛋糕刚刚切开时散发出的香气。这香气很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与他手背上那印记曾经隐约传递过的气息微妙地重叠。
他“看”到的,是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穹顶高耸,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但回荡在耳边的,不是翻书的沙沙声或同学们的低声讨论,而是一个极其轻微、不成调却带着奇异节奏感的……哼唱声。那声音空灵,破碎,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又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里,与他在奥丁尼伯龙根中听到的求救信号里的哼唱,如出一辙。哼唱的旋律很陌生,却莫名地牵动着他的心绪,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平静交织的矛盾情绪。
他“看”到的,是北极无尽的冰原,风雪呼啸。但矗立在冰渊边缘的,不再是那座苍白的骨骼王座,而是一个模糊的、穿着某种传统服饰的少女背影,她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背对着他,走向风雪深处。他想追上去,身体却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背影逐渐被风雪吞没,留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失落感。
这些画面和感觉杂乱无章,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却又围绕着“草莓蛋糕的甜香”、“陌生的哼唱”、“离去的背影”这几个核心元素,不断旋转、组合。它们与他自身那些关于训练、任务、战斗的冰冷记忆碎片碰撞、摩擦,试图寻找某种连接点。
在这个过程中,那缕翠绿的生命回响,如同最耐心的织工,流淌在这些记忆的缝隙之间。它没有强行改变什么,也没有治愈那些固有的伤痕(比如父亲离去时那个雨夜的冰冷与绝望),但它带来了一种……“软化”的效果。那些过于尖锐的痛苦记忆,边缘似乎不再那么割人;那些沉重的责任与杀戮带来的麻木感,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对“生”的眷恋。
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在那哼唱声的间隙,夹杂着几个极其破碎、仿佛用尽力气才吐出的音节:
“…S…a…ku…ra…”
这个音节响起的瞬间,他右手手背上的印记,即便在无意识中,也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的搏动。仿佛沉睡的灵魂,也在回应着这跨越了现实与梦境界限的呼唤。
医疗监测仪器上,代表楚子航精神活性与情绪波动的曲线,正呈现出一种缓慢但稳定的上升趋势,同时,其波形的混乱度在显着下降。这表明他的精神世界正在从创伤后的混乱中重新构建秩序,尽管是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
观察室外,恺撒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监测屏幕上的数据变化,冰蓝色的眼眸中神色复杂。医疗官站在他身边,低声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