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尘(二)
晓晓考上重点高中那年的除夕夜,林秀在包饺子时突然一阵反胃,扶着水槽干呕起来。陈实正在院里挂灯笼,闻声进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吃坏东西了?”
林秀摇头,心里咯噔一下。月事迟了半个月了,她原以为是累的。
正月里医院人少,妇产科医生看着b超单:“八周了。要吗?”
林秀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四十二岁,女儿都十六了,店里刚走上正轨,他们正准备扩大规模……
“要。”陈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还拿着她的外套,“医生,我们要。”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看见“再生缘”的招牌,陈实才停下车,转头看她:“秀儿,你要是担心……”
“生。”林秀打断他,“就是觉得对不住晓晓。”
晓晓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少女盯着母亲的肚子看了很久,轻声问:“是弟弟还是妹妹?”
“还不知道。”
“哦。”晓晓低下头,“那我们得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孕期的辛苦远超预期。高龄产妇,加上常年劳累,林秀妊娠反应严重,血压也高。医生建议卧床休息,可店里离不开人。
陈实把货车后座改成简易床铺,出车时都带着林秀。客户看见大肚子的老板娘,总会多给些关照。有个电子厂老板甚至专门整理了仓库:“让你爱人坐着指挥就行,别动手。”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怀孕七个月时,林秀在清点一批旧书时突然出血。送到医院,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胎盘早剥,要立即手术。”
手术室外,陈实蹲在墙角,把脸埋进掌心。晓晓赶过来,看见父亲的样子,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爸……”
陈实抬起头,眼睛血红:“你妈跟了我二十年,没享过一天福。”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护士抱出孩子时,陈实几乎站不稳。
“男孩,四斤八两,要送保温箱。大人还在抢救,出血量太大……”
孩子在保温箱住了一个月。林秀因为大伤元气,在医院住了整整两周。出院那天,陈实一手扶着她,一手提着行李,晓晓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
婴儿太小了,像只小猫,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林秀给他取名“陈希”,希望的希。
家里的气氛变得微妙。晓晓放学就回房写作业,吃饭时也沉默寡言。有次林秀喂奶时看见女儿在门口张望,刚想叫她,晓晓却扭头走了。
一天深夜,林秀起夜,看见晓晓房间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少女正对着一堆参考书发呆。
“妈,”晓晓声音带着哭腔,“清华的自主招生,我可能去不了了。”
林秀心里一紧。女儿的成绩一直很好,老师说过考清华很有希望。
“为什么?”
“录取要看家庭情况……现在有了弟弟……”晓晓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秀在女儿床边坐下,拿起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边角都磨毛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晓晓,”她轻声说,“弟弟是意外,但不是负担。你的前程,爸妈砸锅卖铁也要供。”
“可是……”
“没有可是。”林秀语气坚决,“明天就让爸爸去打听自主招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