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我嘴上客气着,但动作已经停了下来,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行!姐夫,你听我的!这两年没少让你破费,这次一定我来!”他语气笃定,脸上泛着一种类似“成熟男人”承担责任的光彩。他抢步走到柜台前,掏出了手机。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欣慰还在微微发热,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不该用那么功利的眼光去衡量亲戚间的交往。
然后,我听到了他和收银员的对话。
“28块,谢谢。”收银员说。
“嗯,扫好了。”刘洋举起手机,支付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28块?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两碗拉面,加两个小菜,怎么可能28块?我下意识地看向我们桌上的碗碟。
紧接着,刘洋转过身,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混合着些许自豪的笑容,走回座位,一边拿起外套一边对我说:“姐夫,我那份付了。你的……你自己来一下?”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面馆里嘈杂的人声、后厨拉面摔打在案板上的声音,瞬间离我远去。我清晰地看见,收银台上方的价目表:招牌牛肉拉面,28元\/碗。
原来,他说的“这次我来”,是来付他自己那碗面的钱。
我那颗刚才还“咯噔”一下的心,现在像坐完了过山车,稳稳地沉到了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荒谬至极的冰凉。两年,几十顿饭,累积起来可能都上万了,没能让他学会“请客”两个字怎么写。最后,在这碗28块的拉面面前,他学会了“AA制”,并且,只A他自己那份。
我什么都没说,甚至努力维持了面部肌肉一个不至于太僵硬的弧度。我走到柜台,扫了我那碗面的28块,以及那两碟小菜的钱。付钱的时候,手指异常平稳。
走出面馆,晚风一吹,我忽然觉得无比清醒。刘洋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他下一个职业规划,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看着他年轻而理所当然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人爱占小便宜,并非单纯的经济窘迫,而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利己主义和行为模式。他们对于付出和得到的界限,有一套自成体系、极度精细的核算逻辑。在他的账本上,那两年的饭,或许是我这个姐夫“理应”付出的“指导费”,而他今天付掉自己那碗面,可能已经是一次巨大的、值得自我感动的“慷慨”行为了。
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邀请他下次再来“请教”,他也没有再提。那碗价值28块的拉面,仿佛一个精准的句号,结束了一场长达两年的、单方面的“情感投资”闹剧。
后来,我从王娟那里隐约听说,刘洋似乎对亲戚们抱怨过,说我这个姐夫后来“有点冷淡”,“可能嫌他麻烦”。我听了,只是笑了笑。那本糊涂了两年的账,终于在那一碗拉面后,变得一清二楚。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而结算的方式,可能简单到只是一碗拉面,各自付账。
而对我来说,那碗拉面的味道,早已超越了咸淡,变成了一种关于人性分寸感的、苦涩而耐人寻味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