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时,他们领证了。简单的婚礼,只请了最亲近的亲友。朱老爷子虽然耿耿于怀,但还是出席了。
新婚之夜,朱明抱着罗薇,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
“我们会有一个孩子,”罗薇轻声说,“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也许还会有一点像他。”朱明说,感觉到怀中的罗薇微微一颤。
“你怎么...”
“我看过他的画,在你们学校的展览馆。有一幅你的肖像,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罗薇转过身来,在月光下凝视丈夫的脸,“你在意吗?”
朱明诚实地点点头,“有点。但我更在意你开心与否。”
他们聊了很久,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记忆与遗忘的哲学。凌晨时分,罗薇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是王远的日记和信件。
“我想和你一起读这些,”她说,“我不想有任何秘密横亘在我们之间。”
朱明抚摸着那些已经泛黄的纸页,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与信任。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出生了。按照约定,孩子姓王,取名念远——王念远。
朱老爷子第一次抱孙女时,表情复杂。小婴儿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指,那一刻,所有的芥蒂都融化了。
“叫什么名字?”老爷子问。
“王念远。”朱明回答,紧张地等待父亲的反应。
出乎意料,老爷子只是点点头,“念远,好名字。遥远却思念,逝去却铭记。”
孩子满月酒时,朱家来了许多亲戚。免不了有人窃窃私语,对这个姓氏指指点点。朱明的大姐正要发作,却被朱老爷子抬手制止。
老爷子抱着孙女站起来,对全场宾客说:“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孙女的满月酒。孩子叫王念远,这个名字有深意。我们朱家堂堂正正,懂得感恩和纪念。一个姓氏不代表什么,家族的胸怀和品格才最重要。”
全场静默片刻,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罗薇在台下紧紧握住朱明的手,泪光闪烁。
那一刻,朱明明白,父亲真正接纳了他们的选择。
念远三岁时,开始问关于自己名字的问题。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跟爸爸姓,我却姓王呀?”
朱明和罗薇对视一眼,罗薇柔声说:“因为这是一个特别的故事。妈妈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用你的名字记住他。”
“他好吗?”小念远眨着大眼睛。
“他很好,”朱明把女儿抱到膝头,“他很善良,很有才华,画漂亮的画。因为他曾经让妈妈很幸福,所以爸爸也很感谢他。
小念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是爸爸的小宝贝吗?”
“当然是啊,”朱明亲了亲女儿的脸颊,“你是爸爸最珍贵的宝贝。”
夏夜,一家三口在阳台乘凉。小念远已经睡着,朱明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罗薇靠在丈夫肩上,“谢谢你,朱明。”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的过去有一席之地,却不被过去束缚。”
朱明望着满天繁星,“你说,王远会为我们高兴吗?”
“我想他会的。”罗薇微笑着说,“因为他最爱看人幸福。”
念远五岁那年,朱明带全家去墓园。他让妻子和女儿先在门口等着,自己单独走到王远墓前。
墓碑照片上的男人依然年轻微笑着。朱明放下鲜花,轻声说:“兄弟,念远长大了,很聪明,很像罗薇,但鼻子像我。她昨天在幼儿园画了一幅画,老师说很有天赋,也许继承了你的一点才华。”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能否听见,但我想告诉你,谢谢你曾经爱过罗薇,让她相信爱情。而我,会继续你未完成的事,爱她,陪伴她,直到永远。”
起身时,一阵暖风突然拂过,带动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回应。
回去的路上,小念远突然问:“爸爸,为什么人的姓氏很重要呀?”
朱明思考了一会儿,说:“姓氏就像一棵大树的根,告诉我们从哪里来。但比根更重要的是,大树如何向上生长,向着阳光伸展枝叶。”
他指着路边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你看,这棵树不知道自己的种子来自哪里,但它依然努力生长,投下绿荫,结出果实。人也是如此,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活出自己的生命。”
小念远似懂非懂,却高兴地跑去捡银杏叶了。
罗薇走到朱明身边,握住他的手,“你说得真好。”
朱明微笑,“我突然明白了,天地之间,人最为贵。而一个‘王’字,三横一竖,连接天地人。我们的孩子,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夕阳西下,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仿佛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朱明看着跑在前面的女儿,忽然觉得,姓氏从来不是隔阂,而是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桥梁。在爱的世界里,没有你的、我的、他的,只有我们的——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现在,我们的未来。
天地悠悠,人世匆匆,唯有爱和记忆能够跨越生死,连接彼此。
而这一切,都凝聚在一个“王”字里——顶天立地,连接生死,贯通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