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一场毫无希望的面试中挤出来，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陈婷看着手里那份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简历，突然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茫然。四年大学，一张证书，最终能把她带向哪里？难道真的要回家，啃着父母那点早已干瘪的骨髓，一起被困死在这绝望的泥潭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一家工厂的大门。门口贴着一则不算起眼的招聘启事：“招网络营销专员，学历不限，经验不限，熟悉网络操作，性格开朗，肯学习。底薪+提成，待遇从优。”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脚步。“学历不限，经验不限”，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她站了很久，久到门口的保安都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赴死一般，推开了那扇对于她的人生来说，完全陌生的门。
面试仓促而简单。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木材和胶水混合的怪异气味。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了看她的简历，似乎对“汉语言文学”和“教师资格证”有点意外，但也没多问，只强调：“我们这是压板厂，主要做网络推广和客服。底薪两千八，全勤两百。提成看业绩，第一个月熟悉产品，一般没有。”
两千八，加两百全勤，正好三千。
陈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三千。这个数字像一个宿命的轮回。
“我……能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工作内容琐碎而陌生。学习各种压板的规格、材质、用途，在各大平台发布产品信息，守着电脑和手机当客服，回答客户各种千奇百怪甚至重复无聊的咨询。她写得出生动的教案，却要费尽心思编撰枯燥的产品说明；她能分析鲁迅的深刻，却要耐着性子跟客户解释为什么这块板子不能便宜五十块钱。
第一个月，她毫无悬念地没有拿到任何提成。工资卡里打入三千二百块。她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把剩下的三千块，全部转回了家里。
晚上，陈建国打来电话，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慌和困惑：“婷婷！你怎么打回来这么多钱？你哪来的钱？你找到学校了？”
“爸，找到了。”陈婷站在工厂宿舍外的走廊上，听着里面机器隐约的轰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甚至愉悦，“一个……职业学校，教语文的。待遇还行，刚开始嘛，钱不多，但够用了。你们别省着，该买点好的吃就买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良久，久到陈婷以为信号断了。fally,陈建国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更显苍老的哽咽：“好……好……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我跟你妈……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陈婷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了下去。走廊尽头窗外，是城市陌生而疏离的灯火。她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她即将用另一种方式生存的世界。
三千块钱的月光，曾经照见她的虚荣，照见父亲的艰辛，照见生活的残酷。如今，它冷冷地照着她一份与梦想背道而驰的工作，照着她开始精打细算、勉强糊口、成为名副其实“月光族”的现实。
这月光，如此之轻，又如此之重。它照亮了一条泥泞的路，却不知道最终通向何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