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为何,听着这几乎算是最优解的“方案”,我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荒谬和悲凉。我的孙辈,像货物一样,被排好了顺序,讨论着归属。第一个,第二个……仿佛这不是血脉延续,而是一场轮流出价的买卖。
老李没立刻说话,他靠着沙发背,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张福海,像是在判断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是缓兵之计。烟雾再次从他指间升起,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凭证?”良久,老李哑着嗓子开口,“上次的凭证,可是把我们坑苦了。”
张福海脸色一白,急忙道:“那次是疏忽!这次绝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可以找公证处!”
老李沉默地抽着烟,一口又一口。整个客厅只剩下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墙上钟摆枯燥的摇摆。
我知道他在权衡。权衡这口恶气咽不咽得下,权衡这看似公平实则屈辱的“约定”值不值得接受,权衡撕破脸和维持表面和平哪个代价更大。他一辈子要强,到头来却要在这种事情上和人讨价还价。
最终,他把烟蒂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粗暴。
“行。”他吐出一个字,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张福海,我就再信你这一次。字据,必须立。下次要是再出幺蛾子……”
他没把话说完,但里面的寒意让张福海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一定,一定。”张福海连声应着,像是完成了一桩艰巨的任务,松了口气,额头上竟出了一层细汗。
他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气氛始终尴尬。最后,他讪讪地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回头低声说:“嫂子……薇薇她……心里也不好受。哪天,让李哲带着孩子回来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老李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逐渐沉下的夜色,侧影显得格外苍老。
一场风暴,似乎就这样,在一纸空头承诺和巨大的疲惫中,暂时平息了。
没有赢家。
只有裂痕,无声地蔓延在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