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我和我那辆多了几道疤的车。空气里有淡淡的汽油味和尘土味。
我蹲下去,就着路灯仔细看那几道划痕,不深,但挺刺眼。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尼古丁吸入肺里,那点突如其来的、虚浮的英雄气概迅速退潮,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漫上来,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模样有点滑稽可笑。图个啥呢?
“走了?”一个声音慢悠悠从旁边保安亭方向飘过来。
我抬头,是老保安,端着个大茶杯,踱了过来,脸上挂着那种见惯了所有事情的、懒洋洋的神气。
“嗯。”我吐出口烟。
他走到我旁边,也低头看了看保险杠上的伤,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品味什么似的,然后闲闲地开口:“这家人,哎,可怜呐。”
我没接话。
他自顾自说下去:“上月,也是差不多这时候,也是在这块地方,倒车,咣当,把人一辆大奔的灯撞碎了。”
我心里莫名一紧。
“开奔驰那主儿可没您这么好说话哟,”他吹开茶杯上的浮沫,“不依不饶,叫保险,定损,一口价,没商量。听说赔得这小伙差点当裤子,估摸着是攒了好久打算给小孩治病的钱,全填进去了,干干净净。”
烟灰簌簌地掉下来。我手指有点僵:“那怎么…怎么又……”——怎么又撞了?这话问出来都残忍。
老保安抬了下下巴,越过我的车顶,指向小区深处一栋老旧居民楼底层那个不起眼的门脸:“喏,那儿,诊所。有个老头儿,据说治小孩的疑难杂症有一手,药不贵,号也便宜,就是排得邪乎,得来抢。”
他顿了顿,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可能是孩子又不好了吧,急着来,一慌,手底下就没准头了……唉。”
我蹲在那儿,手指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那点可笑的自我满足,刹那间被敲得粉碎。风一吹,灰烬都冷透了。
远处那诊所一点昏黄的灯光,像黑暗中一只窥伺已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