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筑起的、名为麻木和绝望的堤坝!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哽咽冲破喉咙。醒了!那个倔强的、为儿子操碎了心、最后轰然倒下的老人,他醒过来了!
“真……真的?!医生……医生怎么说?!”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真的!千真万确!医生刚检查完出来说的!说爸恢复意识了!能听懂话,能眨眼回应!虽然还不能说话,但……但醒了!命保住了!!”张海的声音依旧在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不敢置信,“你快来!快来医院!”
“好!好!我马上到!马上!”我语无伦次地应着,挂了电话。公交车正好到站,我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车,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和僵硬,在寒风里拔足狂奔,朝着医院的方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力量!醒了!公公醒了!压在心口那块名为“死亡”的巨石,终于被撬动了!
冲进IcU外的走廊,张海正扒在探视窗口上,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激动。我冲过去,挤到他身边,急切地朝里面望去。
依旧是那张病床。依旧是各种冰冷的管线。但这一次,病床上那个枯瘦的身影,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泥塑!公公的眼睛,竟然微微睁开了!虽然眼神浑浊、呆滞,带着大病初愈的茫然和虚弱,但他确实睁开了眼睛!他的头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朝窗口这边偏了一下。虽然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我和张海都看得清清楚楚!
“爸!爸!你看!你看啊!是翠芬!翠芬也来了!”张海激动地对着玻璃喊着,声音哽咽,手指颤抖地指向我。
隔着厚厚的玻璃,公公那浑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转动着,终于……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目光空洞而虚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带着大病初愈的迟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声。
但就是这一眼!这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嗬……”!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这个家头顶多日的、绝望的阴霾!
“爸!爸你看到我了!你知道我了!对不对?!”张海激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拍打着玻璃,仿佛想把这巨大的喜悦传递进去。
我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用力点头,对着玻璃里面的公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泪水不断滑落。“爸!爸!是我!翠芬!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连日来的所有疲惫、委屈和绝望。身体依旧酸痛,手指依旧僵硬,催缴单的压力依旧悬在头顶,张洋那边的困境依旧未解……但这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人还在,只要那口气还在,就还有希望!就还有路可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病人刚恢复意识,还很虚弱,需要绝对静养。你们的情绪太激动了,会影响到他。探视时间也快到了,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张海和我连忙点头,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探视窗口。走出IcU那扇沉重的门,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张海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噙着泪,却闪烁着一种被希望点燃的光芒。他看着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爸醒了!他挺过来了!我们……我们更不能垮!钱!医保报销!我去盯死!一天跑三趟我也去!洋洋那边……让他也给我挺住!只要爸在,这个家……就散不了!”
我用力点头,擦干眼泪。是啊,公公醒了。这艘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破船,终于看到了第一缕穿透乌云的微光。虽然风浪未歇,前路依旧艰险,但掌舵的人,眼神里重新燃起了航行的勇气。那微光虽弱,却足以刺破最深的黑暗,指引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