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母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走了进来,看到菲菲委屈的小脸,立刻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堆起慈祥的笑容哄道,“爸爸工作忙,要赚钱给菲菲买新衣服呀!乖,来,跟奶奶吃早饭。等爸爸忙完,肯定第一时间回来接我们菲菲!”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快走。
菲菲看看奶奶,又看看我,虽然依旧委屈,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只是那明亮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失落阴霾。她默默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奶奶喂到嘴边的粥,不再看我。
那失落的眼神,比任何哭闹都更让我心如刀绞。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不敢再看女儿一眼,哑着嗓子对母亲说:“妈……我走了。菲菲……辛苦您了。”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和忧虑,“……那边……唉,你自己当心点。”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老屋的门。清晨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单薄的衣衫,激得我浑身一颤。身后,隐约传来菲菲带着哭腔的问话:“奶奶……爸爸是不是……不喜欢菲菲了?他是不是只要妹妹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后心!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硬地钉在冰冷的晨风里。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巨大的酸楚和铺天盖地的愧疚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然后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朝着村口破旧小巴站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菲菲委屈的疑问,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玥玥空洞恐惧的眼神,雷春燕瘫软绝望的身影,严振邦怨毒狰狞的面孔……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撕扯。
回程的破旧小巴在坑洼不平的县道上颠簸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飞逝的冬日田野,一片萧瑟枯黄。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外面单调的景色,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堤坝。口袋里,菲菲叠的那包五彩纸星星,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时刻灼烧着我的皮肤。
就在意识在疲惫和混乱的边缘沉浮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雷春燕**的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全身!这个时候,她主动打电话来?是玥玥出事了?!还是……严振邦找上门了?!
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我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因恐惧而干涩紧绷:“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泣声,像是努力想忍住,却又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过了几秒,雷春燕那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巨大痛苦和疲惫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建业……你……你快回来……玥玥……玥玥她……她一直不说话……不吃东西……就……就那么睁着眼……像……像个活死人……我……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她……她刚刚……刚刚好像……好像发烧了……摸着好烫……建业……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