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女儿撕心裂肺、指向我的恐惧尖叫;一边是妻子匍匐在地、卑微自毁的绝望忏悔。这间狭小的顶楼小屋,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怆,像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在我的胸口,几乎要将我碾碎!
我站在床边,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眼前的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残酷的默剧,无声地控诉着这场由背叛和自私引发的、无人幸免的浩劫。那笔冰冷的赔偿款,安静地躺在卡里,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弄。严振邦的阴影,如同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头顶。而更大的隐忧——远在老家、对此一无所知、还盼着“爸爸妈妈”的菲菲——像一根无形的刺,时刻扎在心头。
“铃铃铃——铃铃铃——”
就在这炼狱般的混乱中,我扔在破沙发上的旧手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铃声!屏幕疯狂闪烁,上面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是老家!是菲菲!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玥玥崩溃尖叫、雷春燕匍匐自毁的时刻!菲菲的电话来了!
铃声尖锐而执着,一遍又一遍,顽强地穿透玥玥的尖叫和雷春燕的呜咽,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一道催命符。
“爸——爸——!”电话刚一接通,一个清脆欢快、带着毫不掩饰兴奋和撒娇的童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瞬间刺破了出租屋里的绝望氛围,“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奶奶说快过年啦!我想回家!我想你和妈妈啦!妹妹的病好了没有呀?我给她叠了好多小星星呢!……”
菲菲的声音,像一道纯净的阳光,毫无防备地倾泻进这间充满阴霾和痛苦的屋子。那么鲜活,那么充满希望,带着对“家”最美好的想象和期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裹着蜜糖的刀子,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握着手机,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目光扫过床上依旧在尖叫挣扎、眼神涣散充满恐惧的玥玥,扫过地上匍匐颤抖、额头抵地不断呜咽忏悔的雷春燕……再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仿佛带着温度的名字“菲菲”……
这个家……哪里还有“家”的影子?
“爸爸?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呀?”电话那头,菲菲的声音带上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爸爸?……”
“听……听到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菲菲乖……爸爸……爸爸这边还有点事……忙完……忙完就去接你……”我艰难地编织着谎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痛楚。
“真的吗?那太好了!爸爸你快点哦!我等你和妈妈!还有妹妹!我们一起去买新衣服过年!”菲菲的声音立刻又雀跃起来,充满了毫不怀疑的信任和期待。
“好……好……”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珠,“菲菲乖,听奶奶话……爸爸……爸爸先挂了……”
“嗯!爸爸再见!我等你哦!”菲菲欢快的声音消失在听筒的忙音里。
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出租屋里,玥玥的尖叫声似乎因这通电话的打断而变得断断续续,却依旧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痛苦。雷春燕的呜咽和低低的忏悔还在继续。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更加阴沉,如同倒扣的铁锅。那不知疲倦的杜鹃,仿佛只是短暂地歇了口气,又开始了它那一声声凄厉而执着的啼唤。
“咕咕——咕——咕——”
声音冰冷,穿透薄薄的墙壁,在这破碎的“家”里回荡,像是在为这看不到尽头的苦难,标注着无望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