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她的呼吸似乎均匀了一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僵硬和恐惧,没有丝毫缓解。
我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凌晨的街道空旷寂寥,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一个蜷缩的、模糊的身影,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出租屋楼下的阴影里。单薄的棉袄根本无法抵御深冬的严寒,她的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那身影在巨大的城市背景下,渺小、卑微,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近乎自毁般的执拗。
我猛地拉上窗帘,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寒意却更深地渗入骨髓。
“咕咕——咕——咕——”
突然,一声极其凄厉、穿透力极强的鸟鸣,毫无预兆地撕破了凌晨死寂的空气!那声音近得仿佛就在窗外的屋檐下,短促,尖锐,带着一种泣血般的哀伤和执拗,在寒冷的夜色中反复回荡!
“咕咕——咕——咕——”
是杜鹃!又是杜鹃!
这声声啼唤,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也扎进了床上那具小小的、僵硬的躯壳里!
一直如同石雕般僵卧的玥玥,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她像是被这凄厉的鸟鸣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又像是这声音唤醒了某种刻在基因里的、远古的恐惧。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双布满红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大眼睛,终于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焦点——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恐和茫然,望向了发出声音的、被厚重窗帘遮挡的窗户方向!
小小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那口型,那微微颤抖的唇形,我认得!
那是……“爸爸”!
不是喊我。更像是一种烙印在潜意识深处的、对某种代表着安全港湾符号的、绝望而无助的呼唤!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本能!
“咕咕——咕——咕——”
窗外的杜鹃,依旧执着地、一声比一声凄厉地啼唤着,如同在为这破碎的人间,唱响一曲找不到归巢的挽歌。
我的玥玥,我那被彻底摧毁了世界的小小女儿,在这泣血的挽歌里,终于从一片死寂的虚无中,发出了一丝微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