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要不……要不您还是跟我走吧!去我们那边!这边……这边您一个人,这‘静园小筑’再好,终究……终究不是个依靠!您看我这……我这工作都没了,两头跑我也顾不过来啊!万一……万一您再有点什么事,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紧紧抓住母亲胳膊的手也无意识地用力,“跟我走!我那边房子还空着一间!您先过去!等我这边安顿好了……”
又是“跟我走”!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静茹刚刚回暖的心口。她看着眼前失态的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份被失业恐惧彻底扭曲的“孝心”,看着他再次试图将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挪动、用以减轻他自身负担的“物件”。昨夜风暴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被连根拔起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溯!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决绝而有力,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寒意。
“够了!”陈静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寒铁,瞬间冻结了杨帆所有混乱的倾诉。她后退一步,拉开与儿子的距离,挺直了脊背。阳光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也照亮了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与悲凉。那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如霜,直直刺向杨帆:
“你的船翻了,就想把我也拖下水?”
“杨帆,你这辈子,是不是永远只学会了一件事——遇到风浪,就想着躲到别人的港湾里,或者,把别人也拉下水,好显得自己不那么狼狈?!”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狠狠砸在杨帆的头上!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母亲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冰冷彻骨的指责,比失业通知更让他感到灭顶般的绝望和羞愧!他张着嘴,却像离水的鱼,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静茹不再看他。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情绪。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僵立如木偶的儿子,也不再理会远处花友们投来的、充满担忧和惊疑的目光。她的目光,如同受伤的猛兽寻找安全的巢穴,急切地、死死地锁定了阳台角落——
那盆在风暴中被打碎又重栽、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玉树母株。
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了放在旁边花架上的园艺剪!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花友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小敏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陈静茹没有看任何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株玉树母株上。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决绝。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主干靠近土壤根部的位置——那里,除了那道愈合的旧断痕和新生的小叶,还有一根从主干底部斜斜探出的、略显细弱、与整体造型格格不入的分枝。这根分枝,是它生命力顽强但无序滋长的证明,也是此刻陈静茹眼中,某种令她无法忍受的“多余”与“累赘”!
她毫不犹豫地俯身,左手稳稳扶住玉树粗壮的主干,右手紧握锋利的园艺剪,冰冷的金属刃口精准地对准了那根多余分枝的基部!
“妈!”小敏失声惊叫。
杨帆也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妈!您别……”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狠绝的断裂声,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惊呼!
那根略显细弱、不合时宜的分枝,应声而断!断口整齐平滑,新鲜的木质暴露在空气里,渗出晶莹的汁液,如同无声的泪滴。
陈静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看也不看那掉落在地的分枝,仿佛只是清除了一件碍眼的垃圾。她随手将园艺剪扔回花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然后,她俯下身,沾着泥土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狠狠地、用力地按压在母株那新鲜的断口之上!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那湿润的伤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楚、愤怒和决绝,连同断枝的汁液,一起狠狠摁回那沉默的植物体内!
整个阳台,死寂一片。只有楼下电梯施工的机器轰鸣,如同遥远而沉闷的背景鼓点。阳光依旧明媚,照耀着满桌生机盎然的花草,也照耀着陈静茹挺得笔直却微微颤抖的、沾着植物汁液的脊背,以及那盆被再次“修剪”、断口处汁液淋漓的玉树母株。那新鲜的伤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如同一个无声的、带着血腥气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