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嫂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看着她那近乎自虐般的擦拭动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眶又红了。她知道,王国美心里的伤,比老周身上的更重,更难以愈合。
接下来的几天,王国美像个游魂。她白天守在胖嫂家那个狭窄的阳台上,望着楼下灰蒙蒙的街景发呆,眼神空洞。胖嫂不让她去医院,怕她再受刺激,也怕撞上周立伟那个煞星。王国美就靠着胖嫂带回来的只言片语,拼凑着周德昌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消息:心脏停跳了一次,被抢救回来了……出血暂时止住了,但脏器衰竭……医生摇头,说看造化……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依旧沉默,依旧每天机械地擦拭着胖嫂家里一切能擦拭的表面,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被冷水泡得发白发皱,直到胖嫂看不下去,强行夺走她手里的抹布。
这天傍晚,窗外下起了冰冷的冬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胖嫂还没回来。王国美蜷在沙发角落,裹着被子,看着窗玻璃上蜿蜒流下的水痕发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颤抖着点开。
短信内容极其简短,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只有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
**“父于今日下午四时十七分病逝。丧事从简。勿扰。周立伟。”**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王国美瞬间失血、凝固成石雕般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窗外的雨声、屋内的寂静、心脏的跳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屏幕上那行冰冷刺骨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瞳孔深处。
周德昌……死了。
那个温和、干净、一生清贫、将一套老房子视为“根”的老人。那个在昏迷中还执着地用手指划着抹布轮廓的老人。那个拖着残躯出现在破门前,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嘶吼着“卖房不行”、用一口心头热血为她洗刷污名、留下“钱是干净的……是我欠你的……”这句沉重遗言的老人。
他走了。
在她卖掉自己的“巢”试图为他续命之后。在他儿子冷酷的算计和污蔑声中。在她被碾碎成泥、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时候。
他最终,还是没能擦掉墙上的涂鸦,没能守住他的“根”。也没能,还上他口中的那份“债”。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怆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国美。没有嚎啕,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体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血液,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和薄茧,纹路深刻而杂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伸向掌心。
没有刀。
只有指尖,带着长久浸泡冷水和清洁剂留下的粗糙感。
她用食指的指尖,极其缓慢地、用力地,顺着掌心那道最深、最粗的生命线,一点一点地、反复地刮擦起来。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着。
仿佛要刮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仿佛要刮掉那纠缠不清的“债”。
仿佛要刮掉这冰冷、污浊、令人窒息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