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婶家时,苏清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婶子依旧坐在那个小马扎上,佝偻着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她苍老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是在诉说着她一生的沧桑。
苏清风心里明白,思想的转变,尤其是对于土地这般根深蒂固的依恋和对于未知变革的本能恐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这片被苦难浸泡了太久,习惯了在贫瘠中寻找微小确定的黑土地上,任何改变都需要耐心,需要水滴石穿的功夫。
但他心底始终燃着一簇火苗,他坚信,只要方向是对的,是真心实意为社员谋福利,让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哪怕过程再曲折,总会有人慢慢被感化,一步一步跟上来的。
苏清风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臃肿的棉袄,将受伤的左臂往怀里揣了揣。
抵挡着清晨依旧料峭的寒风,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名单上的下一户人家走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赵大爷家离李婶家确实不远,只隔了几户人家。
还没走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声。
只见赵大爷家那还算宽敞的土坯院墙内,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追逐打闹。
大一点的是姐姐秀秀,穿着打补丁的花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跑得像只灵活的小鹿,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着喊:“追不到我,追不到我!”
后面跟着的是弟弟铁蛋,虎头虎脑,穿着旧棉裤,跑得气喘吁吁,小脸冻得通红,带着哭腔喊:“姐姐,你跑慢点,等等我嘛!”
院墙根下,背风朝阳的地方,赵大爷正坐在一个自家用木头钉着略显歪斜的靠背椅上。
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光板老羊皮袄,头上戴着顶掉了毛的狗皮帽子。
他眯缝着眼睛,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上,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满足而平静的神情。
就着这难得的暖阳,看着孙子和孙女在眼前追闹,这就是他晚年最大的慰藉。
儿孙满堂。
“清风哥!”
眼尖的铁蛋先看到了走进院子的苏清风,立刻停下了追逐姐姐的脚步,怯生生又带着点亲近地喊了一声。
苏清风脸上露出笑容,温和地提醒道:“铁蛋,慢点跑,看着点脚下,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