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面团醒好了。罗文杰揪下一小块，用擀面杖擀开。面皮薄得像蝉翼，却透着股韧劲，提起来晃晃，能看到对面的人影在上面晃动，像隔着层磨砂玻璃，影影绰绰的。“你看这透光性。”他把面皮往光里举，阳光透过面皮，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就像当年十三行的外销瓷，薄得能照见字，却能从广州漂洋过海到欧洲，磕磕碰碰都不碎。这才是广式点心的魂——看着软，骨子里硬，能经事。”
蟹黄的处理用上了磁控乳化仪。李浩调整磁场强度到0.3t，淡蓝色的磁场笼罩住盛蟹黄的白瓷碗，像扣了个透明的罩子。屏幕上的分子模型开始旋转，原本抱团的油脂分子在磁场力的作用下，像被梳子梳过的毛线，一根根排开，与水分子形成稳定的乳浊液。处理好的蟹黄盛在白瓷盘里，泛着柔和的橙黄色，像融化的落日，闻起来有股醇厚的香，却不呛人，连旁边帮忙的学徒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动得像吞了颗石子。
“这光……”李浩看着仪器上显示的光谱曲线，忽然想起什么。那曲线的峰值在580n左右，带着温暖的橙黄色调，像极了黄埔古港的灯塔——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码头，夜里的灯塔穿过珠江的水汽，就是这样的光，晕乎乎的，却能把整个港湾都照得安心，连浪涛都仿佛变得温柔。
四个海鲜包上笼时，天已经擦黑了。蒸笼盖合上的瞬间，李浩看到罗文杰往灶里添了把荔枝木柴——那木头是他特意存的，烧起来烟少，火力稳，带着股淡淡的果香，蒸出来的点心会沾着点清甜。蒸汽从蒸笼缝里冒出来，先是细若游丝，像老人的呼吸，渐渐变得浓密，白茫茫的一片，把整个灶台都罩住了，连墙上挂着的铜铲都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灵藏库终端突然亮了，屏幕像块被点燃的荧光石。上面显示出四个光点，分别对应蒸笼里的四个包子，原本独立跳动的光点，此刻竟引出了细细的线，银灰色的，像蜘蛛丝，把四个点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菱形。更奇怪的是，当一个光点闪烁时，其他三个会同时跟着亮，频率分毫不差，像有心电感应的四胞胎。
“这是……量子纠缠？”李浩瞪大了眼睛，指尖悬在屏幕上，不敢碰。他学过的知识里，只有微观粒子才会出现这种效应，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无视距离影响彼此，可四个包子的能量场，竟然也能形成这种纠缠？
罗文杰却不意外，他往灶里又添了块柴，火星“噼啪”跳了下，“老辈人说，这四个包子是兄弟，得凑齐了才管用。少一个，味道就散了，劲也没了，蒸出来就是普通包子。”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以前以为是说说，现在看来，老祖宗早摸透了这里面的门道。”
出锅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仓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蒸笼掀开，白雾“腾”地涌出来，像条刚睡醒的白龙，带着海鲜的鲜、面粉的香，还有老面特有的酸，在空气中凝成一股厚重的气息，压得人鼻腔发麻。四个包子并排躺在竹篾上，个个饱满，褶子清晰得像刻出来的，边缘泛着水润的光。更惊人的是，当学徒关掉仓库的灯，包子竟发出了淡黄绿色的光，像裹了层薄纱，光晕虽然弱，却很稳定，把周围的面粉袋都映得朦朦胧胧，像罩在梦里。
“这是……神显灵了？”学徒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灯都差点掉了。
“是核黄素。”李浩立刻打开终端检测，屏幕上显示出维生素b?的分子结构，像朵盛开的小黄花，“老面里的菌代谢会产生这个，在450n的光线下就会发光。”他忽然想起慧能大师说的“镇魂光”，嘴角忍不住翘了下，“原来‘镇魂光’是这个道理，老祖宗的话，藏着科学呢。”
罗文杰笑着夹起一个包子，光晕在他指间流动，像捧着团小火焰。“老人家说这光能驱散邪祟，现在看来，没骗人。”他把包子递到李浩面前，“尝尝，看看有没有当年白罗家的味道。”
咬下去的瞬间，海鲜的鲜甜首先在舌尖炸开——鲍鱼的弹、海参的滑、干贝的浓、蟹黄的醇，混在一起，却又各自分明，像在嘴里开了场热闹的宴席。接着是面皮的柔韧，嚼起来带着股淡淡的回甘，那是老面发酵特有的味道，像岭南的陈皮，越品越有层次，从舌尖暖到胃里。最奇妙的是那光晕，吃进嘴里，仿佛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连带着心里的凝重都散了些，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快看终端！”学徒突然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李浩低头看去，屏幕上代表转基因污染的红色数值，正在缓慢却坚定地下降，像退潮的海水。原本纠缠的面筋网络模型里，那些死结正在慢慢松开，像被温水泡开的线团，重新变得疏松。而四个包子的能量场依旧纠缠着，形成一个稳定的力场，淡绿色的，像层防护罩，将污染数值一点点往下压。
罗文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蒸笼里剩下的三个包子，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像被温水泡过。“你看，食物的道理就是这样。单打独斗不行，得抱团，得有魂。”他拿起一个包子，对着光看，光晕里仿佛能看到千年的酵母在跳动，像无数个小生命，“这才是包罗万象——不只是食材，还有老祖宗的智慧，新法子的门道，人心的劲，都得裹在一起，才能蒸出像样的东西，才能扛住事。”
仓库外传来晚市的喧闹，伙计的吆喝、食客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蒸汽飘进来，带着烟火气的暖意，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拍着人的后背。李浩看着终端上持续下降的数值，忽然明白，这场对抗从来不是科技与传统的较量，而是像这四神海鲜包一样，要让超声波的精准、磁场的稳定，和老面的醇厚、火候的老道，在同一个蒸笼里发酵，才能生出真正的力量，才能守住这口带着岭南烟火气的鲜甜。
夜色渐深，陶陶居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灯笼的光映着骑楼的剪影，像一串温暖的珠子，把老街串了起来。仓库里，四个包子的光晕还在闪烁，淡黄绿色的光线下，灵藏库终端的屏幕上，污染数值终于“嘀”地一声，降到了安全线以下，像个疲惫的旅人，终于踏上了安稳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