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的目光久久凝视着不远处那个触目惊心的焦黑巨坑,即便已过去一段时间,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焦糊与硫磺气息,以及一种狂暴能量肆虐后的残留悸动。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与后怕,缓缓开口:
“在你被那名黑衣人逼入侧翼林地后,我们四人之间的厮杀便进入了白热化。
我虽仗着淬体境圆满的修为,法力较他们更为雄厚,剑法也尚能周旋……但他们三人配合默契,攻势如潮,一人主攻,两人侧应偷袭,专攻我必救之处。
我全力施展,也仅能勉力自保,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左臂更是被一记阴毒的掌风扫中,经络受损,几乎提不起力。”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依旧软垂无力的左臂,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久守必失。我深知若战况持续下去,落败仅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裴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愧疚,“我心中始终记挂着你那边的战局。
你仅有淬体六层修为,独自面对一名实力绝不下于淬体圆满的敌人,时间拖得越久,你的处境便越是凶险……我这边若迟迟无法破局,你那边恐怕……”
裴炎听到这里,心中微动,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后怕与庆幸交织的复杂神色,他低下头,声音沉闷地应道:
“陆师兄所虑……正是师弟当时之境遇。”他并未详细描述自己的“惨状”,这种留白反而更显真实,引人遐想。
陆黎见裴炎如此反应,自是认为自己所料不差,叹了口气,继续道:“正因如此,久战不下,心系两处,我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行险一搏!于是,我动用了压箱底的保命之物——那颗‘爆蓬莲子’。”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无比,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决定性的瞬间:“我拼着硬受一记刀罡,创造出一个极短暂的间隙,将全身近半法力疯狂注入那枚莲子之中,然后将其猛地掷向那三人合力最强、也是距离我最近的一点!”
他指向那个巨大的坑洞,眼中闪过一丝惊悸:“结果……你也看到了。
其威力远超我之预料!轰然巨响中,白光骤起,吞噬一切!那两名躲闪不及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便彻底化为了飞灰,尸骨无存!”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对那毁灭性力量的敬畏,“而我,虽在掷出莲子的瞬间便全力向后飞退,却依旧被那恐怖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五脏六腑如同移位,经脉多处震裂,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另外那名修为最高的黑衣人,反应最快,退得也最远,但想必也绝不好受。”
裴炎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坑时,已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他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那……那另一名黑衣人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劫后余生、对后续发展一无所知的角色。
陆黎摇了摇头,脸色因运功调息而略显苍白:“他?估计是被这‘爆蓬莲子’的毁灭之威彻底震慑住了。
眼见同伴瞬间灰飞烟灭,他自身也身受重创,哪里还敢再停留?
我亲眼见他挣扎着吞服下一颗猩红色的丹药,强行压住伤势,然后……他竟踉跄着扑向那个装有玄药的木盒,一把夺过,头也不回地便仓皇遁入林中逃走了。我
当时重伤倒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什么?!他……他不仅跑了,还带走了玄药?!”裴炎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布满焦急与懊恼,“可我那边的那个木盒,也……也被与我交手那人抢走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还差点丢了性命?!”
他的演技浑然天成,将任务失败的沮丧与自身侥幸生还的后怕融合得恰到好处。
陆黎闻言,脸上愧疚之色更浓,他宽慰道:“裴师弟,事已至此,非战之罪。
玄药虽珍贵,但比起你我二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能在那等绝境下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侥幸。
此次任务失败,责任在我,返回宗门后,我自会向长老们详细禀明一切,绝不会让师弟你受责罚。”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分析道:“至于对方身份……此事绝非寻常劫掠。
对方对我们的行踪、实力乃至任务细节似乎都了如指掌,方能设下如此精准的伏击。
宗门定会严查到底!至于对付你的那名黑衣人……”
陆黎沉吟片刻,推测道:“我猜想,他当时听到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必定会前来探查。
当他看到我虽重伤倒地,却仍有一战之力,更看到他的同伴两死一重伤遁逃,玄药也已得手,权衡之下,自然不愿再节外生枝,与他会合后一同离去才是最佳选择。
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玄药已经到手,又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岂会愿意再冒风险久留?”
裴炎心中暗喜,陆黎这番推测正中下怀,几乎将他编织的谎言完美地圆了回来。
他立刻顺水推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愤懑的神情,连连点头:
“陆师兄分析得极是!定是如此!可恶……若非他们跑得快,等师兄恢复几分,定要他们好看!”他适时地表现出一点不甘心的少年意气,更显真实。
接着,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将好奇与敬畏的目光投向那巨坑,问道:“陆师兄,我曾听闻‘爆蓬莲子’威力无穷,乃是大范围杀伤的利器,但今日亲眼所见,这……这威力简直骇人听闻,远超想象!这究竟是……”
陆黎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寻常的一阶‘爆蓬莲子’自然无此毁天灭地之威。
我手中这一颗,乃是早年我立下大功时,堂内一位长老赐下的‘二阶爆蓬莲子’!
其内蕴藏的毁灭性能量,足以威胁到凝神境初期的修士!
此物炼制极难,材料难寻,可谓有价无市,是我真正的保命底牌。
以往历险,即便再凶险,我也未曾舍得动用。
此次……实是被逼入了绝境,若再不用,你我二人恐皆要殒命于此。
只是没想到,其引爆后的威力范围如此之广,反噬如此剧烈,即便我第一时间全力退避,依旧……”
他苦笑一声,牵动了内腑伤势,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裴炎见状,连忙道:“陆师兄,你伤势沉重,还需静养。一切等返回宗门后再细说不迟。”
陆黎点了点头,缓了口气道:“师弟所言极是。我已秘法传讯回堂内,徐长老收到讯息,必会亲自赶来接应。
我们只需在此耐心等待,待徐长老一到,你我便安全了。”
两人遂不再多言,各自盘膝坐定,吞服丹药,全力运功疗伤。林间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风声呜咽,吹过那巨大的创伤之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约莫两个时辰后,一直闭目调息的陆黎猛地睁开双眼,望向天际远方。
几乎同时,裴炎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他随之望去。
只见远空一道青色流光破空而来,初时还只是一个小点,转眼间便已能看清轮廓——一位青袍老者正脚踏一柄散发着莹莹青光的飞剑,衣袂飘飘,迅如疾电,正朝着他们所在之处俯冲而下!
其速度之快,远超裴炎想象,几乎是眨眼功夫,便已从天际降至眼前,轻飘飘地落在两人面前,那柄飞剑则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其袖中。
来人正是生丹堂的徐长老。
此刻他面沉如水,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那个骇人的巨坑以及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两人,眉头瞬间锁紧,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与威严:
“陆黎!裴炎!究竟发生了何事?传讯语焉不详,只说遇伏重伤!何以会弄到如此地步?是何人如此大胆?!”
“见过徐长老!”陆黎在裴炎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行礼,
随即声音虚弱却条理清晰地将此行遭遇——从接到任务、抵达禹州与徐重汇合、发现被监视、决定分头行动,到途中遭遇四名黑衣人精准伏击、对方手段狠辣招夺命、自己被迫动用爆蓬莲子、最终两死两逃、玄药被夺的经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
徐长老凝神静听,面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
待陆黎说完,他眼中已满是震惊与怒意,寒声追问:“什么?!你们甫一得到玄药消息,便被人盯上?对方对你们的行踪、实力乃至返回路线都了如指掌?
甚至在你们表明守朴观弟子身份后,仍毫不留情,痛下杀手,意图人货两得?!”
这一连串的反问,足见此事带给他的冲击之大。
“弟子无能,不仅未能护住玄药,还累及裴师弟身受重伤,更耗费了长老所赐的保命之物……请长老责罚!”陆黎低下头,将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