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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征衣再着(1 / 2)

第三百一十三章征衣再着

大同城在晨雾中露出一角轮廓,如同蹲伏在黄土高原上的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

秦渊站在三里外的土坡上,背上的小女孩灵儿已经醒了,正用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那座被黑压压军营围困的城池。

“大哥哥,那里……好多黑气。”灵儿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说着令人心悸的话,“城墙

秦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大同城墙高达四丈,青砖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城头旌旗残破,守军的身影在垛口间往来穿梭。乍看之下,只是寻常的战场景象。但若凝神细观,便能发现城墙根处的土壤颜色有些异样——不是黄土本来的颜色,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

就像被血浸透后,又晒干了的颜色。

“是九幽之气。”秦渊低声道。他体内的《沧海无量诀》对幽冥气息异常敏感,此刻能清晰感觉到,大同城下的地脉正在被某种阴邪力量侵蚀。

灵儿用力点头:“嗯!像之前在山上那些坏人弄出来的东西,但是……更大,更吓人。”

秦渊心中一沉。往生门果然在大同布下了手脚。玄罹手札中提到的“镇岳台”,是此界与彼岸之间最重要的封印节点之一,若被破坏,九幽通道将在大同城下洞开。到那时,涌出的将不止是清军铁骑,还有无穷无尽的幽冥秽物。

必须进城。

秦渊观察着清军的包围圈。多尔衮用兵老辣,八万大军分作四营,呈品字形将大同三面围死,只留北门——那是通往塞外的方向,一旦城破,守军无路可退。各营之间哨骑往来不绝,营寨外挖了三道壕沟,沟中插满尖木桩,沟后设有鹿角、拒马,防备森严。

正面突破不可能。

他目光扫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清军右翼大营,营寨依山而建,地势稍高。山脚下有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两侧长满半人高的枯草。

“灵儿,抱紧。”秦渊低声道。

小女孩立刻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秦渊身形一矮,如猎豹般窜入枯草丛中,贴着河床向东南方向潜行。他的动作极快,却又异常轻柔,枯草只微微晃动,若不细看,还以为是风吹的。

半柱香后,两人已潜到清军右翼大营外二百步处。

这里哨骑明显稀疏了许多。秦渊伏在草丛中,能听见营中传来嘈杂的人声、马嘶声,还有……鼓声?

不是战鼓,而是某种低沉、诡异的鼓点,节奏缓慢,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萨满的招魂鼓。”秦渊眼神一冷。他在济南领教过这鼓声的厉害,能乱人心智,摄人魂魄。清军围城多日却迟迟不全力攻城,恐怕就是在等这鼓声积蓄足够的力量,配合城下的九幽破封阵,一举破城。

正思索间,营门忽然打开,一队骑兵呼啸而出。约五十骑,皆是精锐,为首的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将领,面罩铁盔,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神,秦渊觉得有些熟悉。

骑兵队没有去城下,而是径直朝东南方向的山路奔去。秦渊心中一动——这条路,通往大同城的南侧山岭,那里地势险峻,清军并未设营,因为根本不可能从那里攻城。

除非……他们不是去攻城。

“跟上。”秦渊当机立断,背着灵儿尾随而去。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吊着,借着山石树木的掩护,保持在一里左右的距离。

山路越来越陡,骑兵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又行了两里,前方出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庙墙半塌,院中荒草丛生。

骑兵队在庙外停下。黑斗篷将领翻身下马,摘下头盔。

月光从云隙中漏下,照在那张脸上。

秦渊瞳孔骤缩。

韩承义。

当年铁山营的斥候队长,秦渊的顶头上司,也是韩铮的亲哥哥。铁山血夜那晚,韩承义本该在营中值夜,但事后秦渊打听得知,他“恰巧”被派往辽阳城送信,逃过一劫。再后来,此人便销声匿迹。

没想到,他投了清,还成了将领。

秦渊握紧覆云剑,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韩承义此时出现在这里,必有蹊跷。

果然,韩承义没有进庙,而是在庙外的一块青石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他朝着大同城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重重三叩首。

起身时,这位在战场上刀口舔血多年的汉子,眼眶通红。

“韩大哥,您这是……”一名亲兵忍不住开口。

“祭奠。”韩承义声音沙哑,“祭奠我铁山营两千弟兄,祭奠我弟弟韩铮,祭奠……周崇将军。”

亲兵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说话。

韩承义又灌了一口酒,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你们是不是觉得,我韩承义贪生怕死,投了建虏,不配祭奠他们?”

无人敢应。

“我不辩解。”韩承义站起身,望向大同城,“但有件事,你们记住:今夜子时,若听到城中传来三声号炮,立刻放火烧了右翼大营的粮草,然后……各自逃命去吧。”

“将军?!”亲兵们大惊。

“这是军令。”韩承义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记住,逃得越远越好,别再回辽东,也别再当兵了。找个地方,种地,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

他说完,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朝着大同城方向疾驰而去。

五十名亲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渊从藏身处走出,心中疑云重重。韩承义那番话,分明是在安排后事。他要做什么?烧清军粮草?那可是死罪。而且听他的意思,今夜子时,大同城中会有变故。

三声号炮……

秦渊猛地想起,当年在铁山营时,周崇将军曾定下一个暗号:若遇绝境,需行险招,则以三声号炮为信,各部见信号后,可自行决断。

韩承义还记得这个暗号。

他投清是假?

秦渊不及细想,背着灵儿追向韩承义的方向。但韩承义骑马,他徒步,距离很快拉开。眼看就要追丢,灵儿忽然小声说:“大哥哥,走那边,近。”

她指向左侧的一条山间小道。那路极窄,只容一人通过,隐在乱石灌木之后,若不是灵儿指出,秦渊根本发现不了。

“你怎么知道?”

“感觉到的。”灵儿眨了眨眼,“那里……有路的气。”

天生道体,对天地气机的感知果然敏锐。秦渊不再犹豫,窜入小道。这条路确实极近,七拐八绕,竟在韩承义之前赶到了大同城南侧城墙下。

这里城墙破损严重,有几处坍塌的缺口,用木栅草草修补。守军也不多,只有十余人,个个面黄肌瘦,靠在墙根打盹。

韩承义骑马冲到城下,仰头高喊:“城上守军听着!我乃大同副总兵韩承义!开城门!”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探出头来,破口大骂:“韩承义!你这叛徒还有脸回来?!老子恨不得一箭射死你!”

“刘参将!”韩承义摘下头盔,露出真容,“我有紧急军情禀报姜总兵!事关大同存亡!你若不信,可绑我入城,但必须立刻让我见总兵!”

那刘参将犹豫了。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开城门,放他进来。”

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韩承义下马,大步走入。秦渊趁机背着灵儿,从城墙缺口处悄无声息地翻入城中——那些守军注意力都被韩承义吸引,竟无人察觉。

大同城内,景象凄惨。

街道上到处都是难民,或坐或卧,面如死灰。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粮店早已被抢空,店铺门窗紧闭。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也是步履蹒跚,盔甲残破。

秦渊背着灵儿,跟着韩承义的方向,朝城中心的总兵府走去。

总兵府外戒备森严,但韩承义显然有特殊令牌,守卫略作检查便放行了。秦渊绕到府后,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翻身跃过高墙。

府内正堂,灯火通明。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坐在主位上,正是大同总兵姜镶。他左臂缠着绷带,血迹未干,脸色蜡黄,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韩承义单膝跪地:“末将韩承义,拜见总兵!”

姜镶冷冷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你还有脸回来?当初你暗中投清,泄露我军布防,致使阳和卫失守,三千将士战死。本将念你曾是铁山营旧将,未杀你全家,只将你逐出大同。今日还敢回来?”

“末将从未投清!”韩承义抬起头,眼中含泪,“阳和卫之事,是末将与周崇将军生前定下的苦肉计!”

满堂寂静。

姜镶眯起眼睛:“苦肉计?”

“是。”韩承义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此乃周崇将军亲笔信,请总兵过目。”

亲兵将信递给姜镶。姜镶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变了。他反复看了三遍,才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周崇啊周崇,你竟布下如此大局……”

他将信传给堂中诸将传阅。众人看后,皆是震惊。

秦渊躲在窗外,心中波澜起伏。周崇将军生前竟安排了这样的计策?韩承义诈降投清,是为了……

“周将军料到建虏迟早入关,朝廷又腐败无能,边军孤悬塞外,迟早覆灭。”韩承义声音低沉,“所以他命我假意投清,取得多尔衮信任,伺机而动。阳和卫那三千将士……是必要的牺牲。”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他们都是自愿的。死前都知道了真相,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周将军说,若能用三千人的命,换得未来某日能重创建虏,值了。”

堂中诸将无不肃然。

姜镶起身,走到韩承义面前,亲手将他扶起:“韩将军,苦了你了。”

“末将不苦。”韩承义擦去眼泪,“苦的是那三千弟兄,还有……我弟弟韩铮。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还以为我真的叛了。”

姜镶沉默片刻,问:“你此次冒险回来,所为何事?”

“两件事。”韩承义神色凝重,“第一,多尔衮已与往生门勾结,在大同城下布设了‘九幽破封阵’,阵法将在三日后月圆之夜发动。届时镇岳台崩塌,九幽通道洞开,大同将成鬼域。”

“第二,多尔衮得到密报,朝廷内部有人主张议和,以割让山西为条件,换取清军退兵。议和使者已在路上,最多五日便到大同。一旦议和达成,多尔衮便会以‘接管防务’为名,兵不血刃占领大同,然后……血洗全城,献祭给九幽。”

堂中一片死寂。

“好毒的计策……”姜镶握紧拳头,“议和是假,献祭是真!朝廷那帮蠢材,竟还做着割地求和的春秋大梦!”

“所以我们必须守住大同,至少守住五日。”韩承义道,“五日后,孙传庭总督的秦军便能赶到。只要秦军一到,多尔衮便不敢轻易攻城。”

“城中粮草只够三日。”一名副将苦笑,“将士们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

韩承义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清军右翼大营囤积了三个月粮草,守卫薄弱。今夜子时,我会在营中放火,烧毁粮草。届时清军必乱,总兵可率军出城袭营,抢夺粮草。”

“太冒险了!”另一名副将反对,“你若放火,必死无疑!”

“我本就该死。”韩承义平静道,“阳和卫那三千弟兄等我太久了。况且……这是我为弟弟赎罪的唯一方式。”

他看向姜镶:“总兵,请下令吧。”

姜镶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重重点头:“好!今夜子时,三声号炮为信,我军出城袭营!韩将军,你……”

“不必管我。”韩承义抱拳,“末将告辞。”

他转身大步走出正堂,背影决绝。

秦渊从暗处走出,拦在他面前。

韩承义一愣,随即认出了秦渊,眼中闪过复杂神色:“秦渊?你还活着……”

“韩大哥。”秦渊声音干涩,“韩铮大哥临死前,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韩承义浑身一震:“他……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怪你。”秦渊一字一顿,“他说,他相信你。”

韩承义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良久,他睁开眼,拍了拍秦渊的肩膀:“活着就好。周将军若在天有灵,会欣慰的。”

“我要帮你。”秦渊道。

“不用。”韩承义摇头,“你有更重要的任务。镇岳台下的九幽破封阵,必须破坏。否则即便守住大同,九幽通道一开,一切皆休。”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塞给秦渊:“这是多尔衮给我的令牌,可自由出入清军大营。你去右翼大营,找到粮草囤积处,等我信号。若我失败,你补上。”

“那你……”

“我去左翼大营。”韩承义笑了笑,“那里有往生门的阵法师。杀了他们,阵法或可暂缓。”

他说完,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秦渊握紧令牌,望向城中心方向——那里,一座七层石塔巍然矗立,正是镇岳台。

……

同一夜,黄河孟津渡。

简心一身白衣,背着小药箱,腰间悬着青钢剑,站在渡口等待船只。她已离开药王谷七日,按照独孤云指点的路线北上,一路昼伏夜出,避开了几波往生门的眼线。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渡口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摆渡的老船夫迟迟未来,渡口只剩下她一人。

河风吹过,带来湿润的水汽,也带来……杀气。

简心缓缓转身。渡口四角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四道身影。

东角是个黑袍老妪,手拄蛇头杖,杖头两条黑蛇吞吐信子。西角是个赤膊大汉,肩扛一柄鬼头大刀,刀身染血。南角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手持折扇,笑容温文。北角则是个蒙面女子,十指套着银环,环上淬着蓝汪汪的毒。

往生门四大护法。

“简姑娘,门主有请。”书生轻摇折扇,声音温和,“还请随我们走一趟,莫要伤了和气。”

简心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剑。

青钢剑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光泽。这七日,她日夜苦练独孤云传授的“云水剑诀”,虽只学了三式,却已初窥门径。

剑出鞘的瞬间,四大护法脸色微变。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剑意——如水般柔和,却又如云般缥缈,捉摸不定。

“看来姑娘是不愿配合了。”老妪冷笑,蛇头杖一顿,两条黑蛇电射而出,直扑简心面门!

简心身形不动,剑尖轻轻一挑。

第一式:上善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