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文华之辩
文华书院,坐落于金陵城东,依山傍水,飞檐斗拱,是江南士林公认的讲学圣地。今日,书院门前车马如龙,冠盖云集。苏墨广发请帖,邀集江南名士、书院山长、致仕官员乃至部分在任官员,共论“范永明案”及近来风波,这场“文华之辩”已然成为震动江南文坛的大事。
书院正堂“明伦堂”内,高朋满座,气氛肃穆而凝重。苏墨作为发起人,与岳凌云并肩坐于主位之侧。岳凌云一身素雅青衫,面容清癯,目光温润而坚定,虽未多言,但其华山掌门的身份与凛然正气,无形中为此次文会增添了极大的分量与正当性。玉罗刹因伤势未愈,并未出席,留在青云阁静养。
堂下,分坐着各方人物。有激赏苏墨所为的崇正书院山长及年轻士子,也有持保留态度的明理书院宿儒,更有一些立场暧昧、与朝中势力牵连颇深的官员士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堂前,等待着这场思想交锋的开始。
苏墨起身,先向四方拱手,朗声道:“今日邀集诸位贤达,非为苏某个人,亦非为青云阁一己之私。实因近日金陵风波,牵连漕运、盐政、江湖乃至朝堂,流言四起,清议滔滔。真相为何?是非何在?关乎国计,系于民生。故冒昧设此文会,愿与诸位先生共同辨析,以求公论。”
他开门见山,直接将议题提升到国计民生的高度,姿态磊落,赢得了不少人的颔首。
首先发难的,果然是明理书院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姓陈,人称陈老夫子。他颤巍巍起身,先对岳凌云方向微微拱手以示对正道魁首的尊重,然后看向苏墨,语气沉缓:“苏公子才名动江南,老夫素有耳闻。然,老夫有一事不明,范永明纵有千般不是,其罪当由朝廷法度裁定。公子以江湖之身,擅查盐铁,动用私刑,剿灭潜龙帮,此非越权僭越耶?长此以往,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若人人效仿,天下岂非大乱?”他抓住“程序正义”的核心,质疑苏墨行为的合法性。
此言一出,不少保守派纷纷点头附和。
苏墨不慌不忙,羽扇轻摇,从容应道:“陈夫子所言,于承平之时,自是正理。然,夫子可知,范永明勾结者,非寻常江湖匪类,乃信奉邪神、以活人献祭、意图倾覆社稷之黑巫妖人!其所运之‘石料’,乃布设邪阵之物;其所称之‘药人’,实为无辜百姓!漕运命脉,盐政根基,几为彼辈侵蚀操控!当此之时,危机迫在眉睫,若拘泥于程序,坐等公文往来,只怕邪阵已成,祭坛血冷,届时神州陆沉,悔之晚矣!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苏某所为,非为僭越,实为补朝廷耳目之不及,救万民于倒悬之急!此心此志,可昭日月!”
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更点出了黑巫教危害社稷的严重性,将自身行为定义为“补朝廷之不及”的紧急避险,瞬间将争论的焦点从“程序”拉回到了“实质危害”上。
陈老夫子一时语塞,他虽迂腐,却也知黑巫教恶名,若真如苏墨所言,情况确实危急。
这时,一位与潜龙帮有生意往来的盐商起身,阴阳怪气道:“苏公子口口声声黑巫教、邪阵,证据何在?仅凭几本来历不明的账册?焉知不是有人伪造证据,构陷良商,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之目的?”他意有所指地瞟了苏墨一眼,暗示这是青云阁排除异己的手段。
苏墨早有准备,示意弟子将账册副本的部分关键页影印分发下去,同时朗声道:“账册笔迹、印鉴、往来明细,皆可查证。更有被解救之‘药人’可为人证!至于黑巫教……”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提高,“诸位可还记得不久前的少室山之劫?那幽冥镜、彼岸裂隙,莫非也是伪造?潜龙帮运输之黑色石料,其上阴秽之气,与少室山残留气息同源!此等铁证,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他提及震动武林的少室山事件,又将物证人证串联,构建了完整的证据链,顿时让那盐商的质疑显得苍白无力。
“即便如此,”又一位官员模样的中年人开口,他乃是南京户部一名郎中,与曹化淳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江湖事,江湖了。然苏公子与岳掌门此番动作,牵扯漕运、盐引,乃至直指朝中大臣……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或许只是范永明个人行为,与曹公公、方侍郎何干?如此牵连,恐引起朝局动荡,非国家之福。”他试图将事件影响最小化,为曹化淳等人开脱。
这次,不等苏墨回答,岳凌云缓缓起身。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平和与力量:“这位大人,此言差矣。岳某虽处江湖,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范永明区区一商贾,若无朝中大员庇护,岂能轻易掌控如此巨量盐引?若无官方默许,其与黑巫教勾连运输违禁之物,岂能畅通于运河之上?账册之中,‘冰敬’、‘炭敬’记录虽未直书其名,然指向已然明确。此非江湖私怨,实乃蠹虫与妖邪勾结,动摇国本之祸!若因惧怕动荡而姑息养奸,则国本动摇,动荡更甚!吾辈习武修文,所求者,不过‘道义’二字。遇此等祸国殃民之事,若缄默不言,束手旁观,则所学何用?所持何义?”
岳凌云这番话,掷地有声。他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立意,强调此事关乎国本,非江湖私怨,更从逻辑上推论出朝中必有保护伞,最后回归到士人气节与道义担当。他身份超然,言辞恳切,顿时让许多中间派士子动容,就连一些原本持保留态度的官员,也陷入了沉思。
堂内一时寂静。苏墨与岳凌云,一智一仁,配合默契,将对方的质疑一一化解,并牢牢占据了道义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