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罪臣的王妃与子女,他们皆是无辜之人。恳请皇上开恩,允他们留在京中肃亲王府,不得出京一步。罪臣愿以全家性命作保,以示臣心,天地可鉴!”
这番话一出,喻崇光是真的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喻予安或许会抵死不认,或许会暗中联络旧部图谋不轨,又或许会连夜携家眷潜逃出京。
他唯独没有想到,喻予安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主动请罪,放弃王爵之尊,自请为太后守陵。
这看似是惩罚,实则是一种最高明的自保。
远离京城这个政治漩涡,既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绝无染指皇位的野心,又以一种近乎苦行僧的方式,为家族的罪孽画上一个句号。
更狠的是,他主动提出将妻儿留在京城。
这名为“开恩”,实为“人质”。
他把最锋利的一把刀,亲手递到了皇帝的手里,然后将自己的脖子,坦荡荡地亮了出来。
赌皇帝是否会不会挥下这一刀。
赌皇帝是否有身为君主的胸襟与气度。
喻崇光看着眼前这个堂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欣赏。
安远侯府和太后汲汲营营一生,都想把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推上高位。
却没想到,他们真正有帝王之才的子孙,却志不在此,只想带着家人,好好地活下去。
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可知,为先帝、先太后守陵,乃是皇子之责。你一个亲王,去做这件事,于礼不合。”喻崇光的声音缓和了些许。
“罪臣知罪。”喻予安再次叩首,“正因罪孽深重,才更应行常人所不能之事,以表赎罪之心。礼法之外,尚有人情。恳请皇上法外开恩。”
看着伏在地上,将姿态放到最低的喻予安,喻崇光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滔天怒火,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他为之愤怒的,是太后与老肃亲王的狼子野心,是自己被蒙蔽十三年的屈辱。
但眼前这个人,他的根子,没有歪。
他是个聪明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有时候比杀了他,更有用。
喻崇光沉默了良久,久到喻予安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终于,他听到了那个决定他全家命运的声音。
“也罢。”
喻崇光转过身,走回御案之后,重新坐下。
“你既有这份孝心与悔意,朕,便成全你。”
“司礼,传朕旨意。”他对着殿外扬声道,“肃亲王喻予安,追思先祖,感念太后恩德,特请旨,为太后守陵三年,以尽孝思。朕心甚慰,准其所请。其家人眷属,皆留京中肃亲王府,静心思过,无诏不得出京。”
旨意一下,喻予安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罪臣,谢皇上隆恩!”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地砖碰撞,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这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他赢了。
用三年的自由,换来了一家人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