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赵主事。
本院事务繁杂,皆为军国机密,三位只需在外厅办理文书即可,核心工坊,闲人免进。”
赵德明笑容不变,语气却绵里藏针:
“大学士言重了。
丞相有令,要我等‘悉心协理’,若不能知晓院内详情,如何‘协理’?
又如何向朝廷禀明开销用途?
若事事不清不楚,只怕日后户部那边,更不好说话了。”
他话中的威胁意味,昭然若揭。
接下来的几天,这三位“协理”便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了天工院。
他们要求查看所有项目的明细账册,对每一笔物资消耗刨根问底,时常以“了解进度”为名,试图闯入关键的冶炼坊、火药配制间甚至苏俊朗的个人书房,对核心技术和图纸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他们的存在,极大地干扰了正常的研究秩序,工匠们在他们审视的目光下变得小心翼翼,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物资的断绝和眼线的监视,很快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恶果。
那座耗费了巨量资源、刚刚有点雏形的“单兵护盾发生器”原型机,因为缺乏关键的绝缘琉璃和特种铜线进行后续改进和测试,被迫无限期暂停。
巨大的铁柜和缠绕的线圈被蒙上布幔,闲置在角落,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怪物。
新式火铳的研制也陷入困境。
没有足够的优质钢材打造枪管和弹簧,没有稳定的硝石硫磺供应配制发射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工匠们看着图纸唉声叹气,徒有满腔热情,却无施展之地。
更严重的是人心。
粮食的克扣和物资的短缺,让原本充满干劲的工匠和学徒们开始担忧生计。
谣言在院内悄悄流传,说天工院失宠了,朝廷要裁撤这里,大家都要被赶去前线当苦力。
恐慌和失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工作效率一落千丈。
面对这内外交困的局面,苏俊朗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焦虑。
他知道,此刻与牛金星派来的人正面冲突,只会授人以柄,加速天工院的覆灭。
他表面上对赵德明等人保持了必要的客气,同意他们查阅部分不涉及核心的日常账目,并划出外厅一角供其办公,满足了他们表面上的“协理”需求,但在关键技术和核心区域,则严令基因战士把守,寸步不让。
他对外宣称,因物资短缺,部分项目暂缓,集中力量保障重点,以此麻痹对手。
暗地里,他迅速启动了备用方案。
夜深人静时,苏俊朗秘密召见了绝对忠诚的护卫队长“铁手”(一名早期接受基因强化、意志相对最稳定的战士)和管事老钱。
“牛金星这是要逼我们自生自灭。”
苏俊朗的声音在密室中低沉而冷静,“好在……我早有防备。”
他取出一份清单和一个小巧的、看似普通的铜钥匙。
“铁手,你挑选五名最可靠、身手最好的弟兄,换上便装,伪装成贩卖皮货的商队。
老钱,你熟悉黑市门路,负责联络。
用这把钥匙,打开我院落西南角那口枯井下的暗格,里面有我之前破洛阳时,私下截留的一部分金银和珠宝。
你们拿着这些,秘密前往西山一带的黑市,采购清单上的物资:硝石、硫磺、精铁、铜锭、还有粮食和盐巴。
记住,分批少量购买,避开官道,绕开所有可能的眼线。”
这是苏俊朗深谋远虑留下的一条后路。
他深知在乱世中,绝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尤其是在李自成这种流寇政权下。
那些当初悄悄藏起来的“私房钱”,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
“是!
大人!”
铁手和老钱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郑重领命。
安排妥当,苏俊朗独自一人站在工坊的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李秀宁悄然来到他身边,递上一杯热茶,眼中满是担忧。
苏俊朗接过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李秀宁,也像是自言自语:
“秀宁,牛金星这是要逼我们自生自灭。
断粮断料,派来眼线……每一步都是杀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和庆幸,低声道:
“好在……我早有防备。”
夜色浓重,危机四伏。
但一丝微弱的火种,已在绝境中悄然保存下来,等待着燎原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