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说完那句“走”,便不再犹豫,身子一矮,率先钻进了那黑黢黢的向下通道。胖子见状,狠狠咽了口唾沫,嘴里嘟囔着“富贵险中求,胖爷我拼了”,也赶忙笨拙地跟了下去,那吨位差点卡在洞口,挤了好几下才成功挤入。
一进通道,一股比上面更加阴冷潮湿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两人,带着一股浓郁的、陈年老墓特有的土腥味,还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金属锈蚀感。空气倒是意外地没有密室里的腥臭,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新,好像很久没人打扰过。
通道果然如陈玄墨之前惊鸿一瞥那样,初时极为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四周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用一种烧制的大块厚土砖垒砌而成,砖石表面粗糙,刻满了各种模糊的图案。
“我靠,真窄!”胖子在后面抱怨,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粗重,“这要是前面来个什么东西,跑都没地方跑!”
“少废话,跟紧,注意脚下。”陈玄墨头也没回,声音压得很低。他一手紧握着强光手电,小心地照射着前方和脚下的台阶,另一只手则按在腰间,那里别着那把粗糙的星铁针胚和力量耗尽的玉印,随时准备应变。
手电的光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被吞噬得很厉害,只能照亮脚下几级粗糙的石阶和两侧近处的墙壁。石阶湿滑,布满苔藓,踩上去软腻腻的,必须非常小心。
下降了几米后,通道开始变得略微宽敞了一些,虽然依旧只能容一人通行,但至少不用侧着身子了。两侧墙壁上的刻痕也越发清晰起来。
“墨哥,这墙上画的啥玩意儿?”胖子好奇地用手电照着旁边的墙壁。
陈玄墨也放慢了脚步,凝神看去。只见土黄色的砖石壁上,刻满了线条古朴粗犷的壁画。因年代久远和潮湿侵蚀,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大致还能辨认出内容。
最初的一段,描绘的似乎是宏大的祭祀场面。许多穿着奇特兽皮衣、戴着夸张羽毛头冠的古人,围着巨大的篝火或祭坛舞蹈、跪拜。祭坛上摆放着牲畜甚至还有模糊的人形牺牲。人物的表情刻画得极其夸张,充满了原始的狂热和敬畏。
“啧,古代人搞活动也挺嗨啊,”胖子咂咂嘴,用手电仔细照着一幅画面,“你看这老哥,跳得头发都快飞起来了,表情跟吃了辣椒似的。”
陈玄墨没理会他的吐槽,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壁画,眉头微蹙。这些壁画的风格与中原地区迥然不同,充满了神秘、野性的南越古国风情。内容虽然原始,但雕刻技法却颇为精湛,显然不是普通民夫所为。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壁画的内容也在不断变化。
祭祀场景之后,变成了激烈的战争画面。穿着南越服饰的战士与另一批装备更为精良、似乎是中原王朝军队的士兵厮杀在一起。战场残酷,断臂残肢随处可见,画面充满了动感和力量感。
“打起来了嘿,”胖子看得有点紧张,“这打得可真够狠的,刀刀见肉啊。看来古今中外,打架都是头等大事。”
战争画面之后,接着是大规模的迁徙。无数小人扶老携幼,带着简单的行囊,沿着河流和山脉艰难地前行。画面透着一股悲壮和茫然。
“这是打了败仗,跑路了?”胖子猜测道。
陈玄墨微微点头:“很可能。史书上记载,南越国后期与中原政权冲突不断,最终被灭。这些壁画,也许记录的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段历史,或者……某个分支的逃亡之路。”
越往下走,通道似乎越深,空气也越发阴冷,但那股清新的感觉依旧存在。脚下的石阶变得平整了一些,两侧的壁画也保存得更加完好。
终于,壁画的内容再次转变。
这一次,画面不再宏大,而是聚焦于一个幽深的山谷或者说地下洞穴之中。一群工匠模样的人,正在一群祭司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铸造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的形态——一个圆形的、带有复杂刻度纹路的盘子——让陈玄墨和胖子的心跳同时漏了一拍!
“墨哥!你看!那是不是……”胖子激动地指着墙壁,声音都变了调。
手电光柱下,那幅壁画相对清晰。工匠们围着一个巨大的炉火,炉中烈焰熊熊。有人负责鼓风,有人添加某种闪烁着微光的金属料,而核心的几位老匠人,正用长长的钳子夹持着一个圆盘的胚子,在炉火中煅烧。旁边还有人在仔细地雕刻着盘面上的纹路。
那圆盘的形状、大小,甚至上面那山水星辰般的纹路格局,都与陈玄墨怀中那枚青铜罗盘一般无二!
“是它……”陈玄墨喃喃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神秘的青铜罗盘,竟然与这南越古国的秘道、这些古老的壁画有关?它的来历,远比想象中更加久远和神秘!
“我的老天爷,”胖子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伸手想去摸那壁画,又怕摸坏了,缩回手,“这宝贝……是这些古代佬造出来的?他们咋这么厉害?这技术含量不低啊!”
他凑近了仔细看,嘴里啧啧称奇:“古代人画画真厉害,比我小时候在课本上画的小王八强多了。你看这细节,这纹路,刻得真细致。”
陈玄墨的目光则更加锐利,他仔细审视着这幅铸造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工匠的神态、祭司的服饰、使用的工具、甚至炉火的形状,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壁画的一个角落。
那里刻画着一个站在稍远处、似乎是监工头的祭司。这名祭司的手正指向正在锻造的罗盘,而在他袍服的袖口处,用一个极其细微的笔画,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
那符号——一只线条简洁的眼睛轮廓,周围环绕着七个细小的点状凸起——与陈玄墨从血池洞口淤泥里挖出来的那个青铜匣子上的“星辰之眼”蜡封印记,有着七分相似!
只是因为刻在坚硬的砖石上,线条更为硬朗,不如蜡封上的那般圆润,但那核心的“眼睛”与“星辰”的组合意象,却如出一辙!
陈玄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青铜匣子、罗盘、南越壁画、星辰之眼标记……这些线索碎片,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拼凑起来!
这个标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是铸造罗盘的部落或家族的徽记?还是某种宗教崇拜的符号?它与那邪异的“星辰之眼”又是什么关系?是源头?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陈玄墨的脑海。
“胖子,你看这里。”陈玄墨用手电光指向那个符号。
胖子眯着小眼睛凑过去,看了半天,才“咦”了一声:“这眼珠子……跟咱捡到那破盒子上的有点像啊?就是瘦了点,没那个圆润。”
他也意识到了两者的关联,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啥意思?这罗盘跟那邪门眼睛是一伙的?不能吧?罗盘刚才还挺帮咱们的……”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陈玄墨沉声道,目光再次投向通道深处,“答案可能就在前面。”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将那个符号牢牢记住,继续前进。
胖子又嘀咕了几句,也赶紧跟上。
之后的壁画内容又开始变得模糊,似乎记录了罗盘铸造完成后的某些仪式,但破损严重,难以辨认。
通道依旧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只有偶尔从深处吹来的、带着寒意的风声。
那声诡异的金属轻响之后,却始终萦绕在陈玄墨心头,越往深处走,感觉越是清晰。
怀中的青铜罗盘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持续不断地散发着那股微弱的牵引感,坚定不移地指向下方。而那个青铜匣子,则依旧冰冷沉寂,只有偶尔极其轻微的、几乎像是错觉的震动,提醒着它的不寻常。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通道终于不再是单调地向下了,而是出现了一个缓和的弧度,似乎通向一个更大的空间。
同时,手电光柱的尽头,也不再是无限延伸的黑暗,而是隐约照到了一片不一样的景象——一扇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了些脚步。
越靠近,那轮廓越发清晰。
那是一扇巨大无比、厚重异常的青铜门!
门高约一丈有余,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当年的宏伟和坚固。门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些简单而古拙的几何纹路,透着一股原始而苍凉的气息。
青铜门并非完全紧闭,而是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一股更加浓郁、甚至带着一丝丝凉意的清新空气,正从那门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而陈玄墨怀中那枚青铜罗盘传来的牵引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变得无比清晰和急切,仿佛游子归家般,直指那扇青铜门之后!门缝之内,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种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微光透出。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牵引,最终都指向了这里。
陈玄墨和胖子停在青铜门前,望着那深邃的门缝和其后透出的微光,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门后面,就是这条南越秘道的终点吗?
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就矗立在眼前,像一头沉默的远古巨兽,散发着冰冷、厚重的气息。门上斑驳的绿锈和深深的岁月刻痕,无声地诉说着它经历的漫长时光。门缝里透出的那股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人的好奇心,同时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陈玄墨和胖子站在门前,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手电光柱在巨大的门板上来回扫动,那些简单古拙的几何纹路在光线下明明灭灭,更添了几分神秘。
“我的个乖乖……”胖子仰着脖子,看着这比他高出两三个头还不止的巨大青铜门,忍不住咂舌,“这得多沉啊?古代人咋弄出来的?这得吃多少饭才有力气搬动它?”
陈玄墨没说话,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怀中青铜罗盘传来的那股无比清晰、无比急切的牵引感上。那感觉强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拴着他,另一端就连在门缝之后那片未知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世界里。
他深吸了一口那清凉的空气,感觉胸口的憋闷和身上的伤痛都似乎减轻了一丝。这空气纯净得不可思议,与上面密室里的污秽腥臭截然不同。
“墨哥,咋整?直接进?”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小眼睛里既有兴奋也有紧张,手里的手电不安地晃动着,时刻警惕着周围,生怕门后面突然冲出点什么。
陈玄墨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缝周围和脚下的地面:“小心点,跟紧我。”
他侧过身,将强光手电探入门缝,向里面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