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陈玄墨浑身剧震,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预想中酒液冲刷伤口的灼烧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冰寒!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浇在伤口上的朱砂酒液,竟然没有顺着肿胀的手臂流下,反而像是被那七个乌黑的北斗印记疯狂吸噬,瞬间包裹住整个伤口!紧接着,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猛地响起!
那深红色的酒液,竟在接触到伤口的刹那,剧烈地沸腾起来!
不是温热,而是如同滚油泼雪般猛烈!细密的气泡疯狂地从伤口周围涌出、炸裂,腾起一大片浓郁的白雾!雾气带着浓烈的朱砂味、药酒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烧灼蒸发的焦糊腥气!
“我靠!冒烟了!墨哥你的手!”胖子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酒坛子扔出去,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拍打那沸腾的伤口,却又被那景象吓得缩了回来。
陈玄墨同样惊骇欲绝,手臂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冰火交织的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肉里钻,又被滚烫的火焰灼烧。他死死盯着那沸腾的朱砂酒液和腾起的浓密白烟。
烟雾翻滚着,扭动着,在库房昏黄的光线下,竟一时没有散去。那蒸腾的白气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地纠缠、盘旋,轮廓在扭曲的空气中隐隐约约地凝聚、变幻……
先是模糊的一团,渐渐拉伸,勾勒出纤细的颈项,柔和的肩膀线条……像是一个女子的上半身剪影。烟雾继续变幻,五官的轮廓在氤氲中若隐若现,眉眼的弧度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鼻梁挺秀,嘴唇的线条柔美……
陈玄墨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冲垮了恐惧和剧痛筑起的堤坝。
“娘……?”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颤抖。那烟雾凝成的面容,竟与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早逝的母亲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那烟雾凝成的面容轮廓又起了微妙的变化。眉眼间的温婉悄然褪去,添上了一抹少女特有的青涩和灵动,鼻尖似乎更小巧了一点,嘴唇的弧度也显得更加俏皮……虽然依旧朦胧,但那感觉已然不同。
不是母亲……
陈玄墨的呼吸窒住了,一个同样模糊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名字,几乎要冲口而出——小翠?那个在遥远记忆里,总跟在他身后甜甜笑着叫他“玄墨哥哥”的邻家女孩?可她不是……早就随家人搬走了吗?为何……
烟雾的凝聚似乎到了极限,终究无法真正清晰地呈现出一张完整的面孔。就在那少女轮廓即将成型的刹那,一阵穿堂风不知从库房哪个缝隙钻了进来,猛地一吹!
那由朱砂酒液蒸腾而起的白雾,连同其中那惊鸿一瞥的少女面容,如同被戳破的幻影,瞬间溃散、消弭于无形。只留下空气里愈发浓重的、混合了朱砂、药酒和焦糊腥气的怪异味道,以及陈玄墨左手虎口处,那依旧触目惊心的、呈北斗七星排列的七个乌黑印记。印记周围的肿胀似乎消下去了一些,但青黑的颜色并未褪去,反而像是渗透进了皮肉深处,散发着不祥的阴冷。
伤口处,那沸腾的朱砂酒液也终于耗尽,只留下厚厚一层黏腻、深红的糊状物糊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像一块丑陋的痂。
“没……没了?”胖子呆呆地看着烟雾消散的地方,又看看陈玄墨的手,声音发飘,“墨哥……刚才……那烟……是不是……”
陈玄墨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手上那七星状的伤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母亲?小翠?幻觉?还是……某种更不祥的预兆?那蜈蚣的毒,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糯米!”胖子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火烧屁股似的又跳了起来,“林九叔说过,岭南拔尸毒的老法子,糯米最管用!我去厨房找!”他也顾不上陈玄墨的反应,转身就朝库房外冲去,肥胖的身体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也浑不在意,脚步声咚咚咚地消失在通往前面店堂的走廊里。
库房里再次只剩下陈玄墨一人,还有那口静静躺在角落阴影里、依旧在缓慢渗出黑水的榆木箱子。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他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着那七个乌黑的小点。指尖传来的冰冷麻痹感依旧存在,像有细小的冰蛇在血管里游走。算命瞎子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七杀破军格,天生的短命相……活不过二十五……”
五年……真的只剩下五年了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裤兜,那半片冰凉的洪武通宝紧紧贴着他的大腿。这铜钱,这裹尸布,这诡异的蜈蚣,这蒸腾烟雾中浮现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将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哗啦……”极其轻微的液体滴落声。
陈玄墨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那口榆木箱子。箱子接缝处渗出的黑水,似乎比刚才更快了些,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那滩污浊的印记,正无声地扩大。那粘稠的黑水,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微的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库房那扇厚重木门上方,那扇用来通风换气、蒙着厚厚灰尘的小气窗外面,有一片深色的衣角无声地一闪而过。
是老板赵金福?
他心头一凛,后背瞬间又爬上一层冷汗。那老东西,根本没走远!他一直就在外面窥伺着!刚才的一切,包括那烟雾凝成的面容,他都看到了吗?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胖子气喘吁吁的声音:“来了来了!糯米!还是去年的新米!”
胖子像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粗陶米缸,盖子都没盖严实,雪白的糯米粒撒了一路。他冲到陈玄墨身边,二话不说,抓起一大把冰凉的白米,不由分说地就往陈玄墨那糊满朱砂酒泥、肿胀发黑的虎口伤口上按去!
“快!墨哥!按紧了!拔毒!”胖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冰凉的糯米接触到滚烫肿胀的伤口,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和刺痒,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扎。陈玄墨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用右手死死按住胖子覆在他伤口上的胖手,将那把糯米紧紧压在狰狞的七星印记上。
雪白的糯米,乌黑的七星伤口,深红粘稠的朱砂药泥,构成一幅诡异而痛苦的画面。库房深处,那口渗着黑水的箱子,依旧在沉默地流淌着不祥。
终究是受不了那剧烈的刺痛,陈玄墨只觉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