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检察院大楼依旧巍峨肃穆，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苍白的日光，如同巨兽覆盖着鳞片的外壳。凌夜再次踏入这里，感觉却与停职前那次归来截然不同。那一次，是污名与孤立织成的无形之网；这一次，则是另一种更加精致、更加牢固的束缚。
内部调查的结论是“证据不足，暂予复职”。八个字，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他这段时间承受的一切，却也在他重返的起点，设下了新的栅栏。
流程走得很快，甚至快得有些刻意。取回配枪和证件时，内勤人员的脸上挂着标准的、毫无波动的微笑，仿佛他只是休了一个短暂的公假。但那枚重新回到手中的检察官徽章，触感却不再如往日那般温热，反而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凉意。
他被直接带到了苏清月的办公室。
苏清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制服，但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更深的疲惫。她看着凌夜，目光复杂，有松了口气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凝重。
“欢迎回来，凌夜。”她的声音平稳，却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经过组织研究决定，你复职后，将主要负责卷宗整理和部分内部协调工作。暂时不参与一线外勤和核心案件的侦办。”
她推过来一份文件，是新的岗位职责说明和权限限制清单。上面明确列举了他无法访问的数据库层级，无法调阅的案卷类别，以及所有外勤行动必须提前报备并获批准等一系列条款。他的权限被严格限制在了一个透明的、安全的“盒子”里。
“这是必要的程序，也是为了保护你。”苏清月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根据规定，你需要定期接受指定的心理评估，确保你的状态适合目前的岗位。”
心理评估。凌夜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这看似合理的安排，背后隐藏的意图昭然若揭——他们依然不放心，依然试图用科学的仪器和量表，来检测他这颗“不定时炸弹”的稳定程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制度化的怀疑。
（看吧，这就是你渴望回归的‘秩序’。）心魔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意识的阴影中抬起头，带着冰冷的讥讽。（他们给你戴上了更精致的项圈，划定了更狭小的牢笼。你不再是利刃，而是被圈养起来，供人观察和防备的……野兽。）
凌夜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指尖划过光洁的纸面，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形的、却无比沉重的枷锁。复职不是胜利，而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囚禁。他回到了体系内，却失去了在这个体系内挥拳的力量。
“我明白。”他低声回应，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知道，这是目前形势下，苏清月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是盘古集团暂时退让后，体系内部达成的一种微妙平衡。
当他抱着装有个人物品的纸箱，走向被重新分配的、位于走廊尽头的一个偏僻工位时，沿途遇到的同事，反应也变得更加微妙。不再是之前那种赤裸裸的躲避和疏离，而是换成了更加复杂的、混合着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的目光。
“凌检察官回来了啊……”
“听说没事了，就是……”
“哎，能回来就好，不过以后怕是……”
细碎的议论声依旧存在，但内容已经从之前的质疑和批判，转向了对他人前途的某种“惋惜”和“定位”。他们仿佛已经默认，这个曾经锋芒毕露的年轻检察官，职业生涯的上升通道已经就此断绝，未来只能在这个无关紧要的角落里，慢慢耗尽他的职业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