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墙壁白得刺眼，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伤口的隐痛中变得粘稠而缓慢。凌夜的伤势在稳定恢复，但围绕他的氛围，却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官方调查组的询问又进行了几次，问题依旧围绕着那些核心疑点：情报来源、突破安全屋的细节、超出常理的危机处理能力。凌夜始终维持着最初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直觉、侥幸、自学知识和紧急情况下的超常发挥。他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坚守着那无法言说的秘密底线。
调查组的人显然并不相信，但他们似乎也遇到了无形的阻力。凌夜在儿童医院的行动，经过内部严格管控后的信息泄露，依然在某些小范围内传播开来。他舍身抱住炸弹、保护无辜保洁员的事迹，为他蒙上了一层悲情英雄的色彩。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刚立下大功、身受重伤的“功臣”进行过于严厉的追究，无论在情理还是舆论上，都面临压力。
最终，一份措辞严谨、平衡了功过的内部处理意见形成了。
这天，赵主任再次来到病房，宣读了处理决定。
“凌夜同志，鉴于你在‘明日之光’儿童医院事件中，不顾个人安危，英勇阻止重大恶性事件，保护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功绩显着。经研究决定，对你擅自脱离安全屋、打伤看守等违纪行为，予以通报批评，暂不进行其他纪律处分。”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凌夜：“同时，考虑到你身体状况需要恢复，以及当前案件调查的特殊性，经特侦组研究并报请上级批准，决定让你暂时脱离一线工作，调至档案科进行辅助性工作，直至另行通知。在此期间，希望你认真反思，积极配合后续可能的问询。”
功过相抵，冷处理。
没有升迁嘉奖，也没有严厉惩处。像是将一块烧红的铁块投入冰水，嗤啦一声后，便搁置在角落，任其慢慢冷却。档案科，那几乎是检察院里最远离核心、最缺乏活力的部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凌夜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或许是目前他能得到的最好安排，既没有因为无法解释的能力而被深究，也没有被完全踢出体系，至少保留了一个身份和观察的窗口。
【“看，妥协的艺术。他们无法理解你，也无法否定你的价值，更承担不起深究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冷藏，是最安全的选择。”】心魔的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冷漠。【“但这正合我意。阴影中的行动，往往比阳光下的追逐更有效率。”】
凌夜没有回应。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心魔是对的。这种“冷处理”，反而给了他喘息和暗中布局的空间。
赵主任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下午，苏清月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份需要凌夜签字的文件，是关于工作调动的流程单。她站在床边，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笔挺的制服，而是一身简单的便装，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没有看凌夜的眼睛，只是将文件和笔递过去，公事公办地说：“签字吧。档案科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伤好之后直接去报到。”
凌夜默默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签完字，苏清月拿起文件，转身欲走。
“苏主任。”凌夜忽然开口。
苏清月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凌夜低声说，“还有……谢谢。”对不起他的隐瞒和带来的麻烦，谢谢她之前的维护，或许，也谢谢她最终选择了这种“冷处理”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