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在奔驰中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撒向李思安部的侧后。沙陀骑兵弓马娴熟,即使在高速移动中,射出的箭矢依旧又准又狠,专射马匹和骑兵的薄弱处。
李思安部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前方是如林的长枪和盾阵,强行冲击必然损失惨重;侧后方又被这支灵活的骑兵不断用弓箭骚扰,人马不断倒下,阵型开始散乱。
“撤!快撤!”李思安见事不可为,恨恨地看了一眼远处稳坐马上的李承嗣,果断下令撤退。汴骑来得快,去得也快,丢下数百具人马尸体,狼狈退回本阵。
钱镠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王荒看着退去的烟尘,对赶到身边的李承嗣赞道:“李将军麾下儿郎,骑射无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李承嗣微微欠身,脸上并无得色,沉声道:“王将军过誉,汴骑悍勇,若非弩阵先挫其锋,我军步卒严阵以待,光靠骑射,难以轻易逼退他们。此战,乃我军上下同心之功。”
左翼的试探受挫,朱温并未气馁。几日后,他改变了策略,命张归厚率领一万五千步卒,其中混杂着两千“厅子都”精锐骑兵,从中路发起强攻。这支步兵是朱温军的核心力量,身披重甲(虽不如钱镠军普遍,但核心部队装备不差),手持大刀长斧,作战风格极其凶猛,号称“拔山都”。
“破阵!先登者,重赏!”张归厚身先士卒,挥舞着大刀,吼声如雷。
一万五千汴军步卒,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钱镠军中军前沿压来。他们的阵型不如钱镠军那般严整划一,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钱镠军中军,由成及坐镇。面对汹涌而来的汴军,他面色不变,令旗接连挥动。
“弓弩手,覆盖射击!”
“长枪营,前列拒马!”
“刀斧手,两翼准备反卷!”
命令层层下达,整个军阵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密集的箭矢从阵后抛射而出,落在汴军冲锋的队列中,激起一片片血花。但汴军悍卒确实了得,许多人身中数箭依旧咆哮前冲。
很快,双方的前排重重撞在一起!
“砰!”“杀啊!”
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垂死哀嚎声瞬间响成一片。钱镠军的长枪如林,死死顶住汴军的冲击,后排的弓弩手则持续进行精准的直射,点名试图突破的敌军勇士。汴军则凭借个人勇武,疯狂地劈砍着盾牌和长枪,不时有悍卒突入阵中,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但很快就被侧翼补上的刀斧手围杀。
那两千“厅子都”骑兵试图从侧翼寻找突破口,但钱镠军两翼的机动部队——由顾全武、台蒙等人率领的胜捷军早已严阵以待,用密集的长矛和强弩构筑起移动的防御墙,根本不给他们穿插的机会。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烈日下的战场如同蒸笼,鲜血将土地浸染成了暗红色。张归厚部死战不退,给钱镠军前沿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甚至有几处营栅被突破,但都被成及及时调动的预备队堵了回去。
眼看士卒体力消耗巨大,伤亡持续增加,却始终无法撼动钱镠军的中军核心阵地,朱温无奈,只得鸣金收兵。张归厚浑身浴血,带着不甘,率军缓缓退去。此战,双方伤亡皆不下三千,可谓两败俱伤,但钱镠军的防线,依旧稳如磐石。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徐州郊外彻底变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几乎每日,双方都会派出数千至万余不等的部队,在广阔的战场上展开惨烈的厮杀。
朱温军充分发挥其骑兵数量众多、士卒悍勇的优势,不断以骑兵集群进行骚扰、侧击,试图拉扯钱镠军的阵型,寻找薄弱点。他们的步卒也屡次发起亡命般的强攻,有时甚至能凭借一股血勇,在局部取得突破。
而钱镠军则始终坚持以我为主。阵型稳重,装备精良的优势被发挥到极致。强弓硬弩持续给汴军放血,严密的步卒方阵如同磐石,一次次粉碎汴军的猛攻。李承嗣麾下的混合骑兵部队,则如同灵活的猎犬,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利用精妙的骑射技术,迟滞、骚扰、甚至击退汴军的骑兵突击,完美地保护了主阵的两翼。
你来我往,尸积如山。酷暑、疲惫、伤亡,不断折磨着双方的神经。朱温心急如焚,却不敢轻易压上全部主力进行决战,他输不起。钱镠则耐心十足,他深知己方后勤稳固,江东的物资正通过运河源源不断送来,而朱温这边中原残破,久拖之下,其后勤压力必然更大。
两军主帅,一个如焦躁的困兽,一个如耐心的猎人,在徐州这片古老的战场上,进行着意志、国力与军事力量的终极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