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元年(公元888年)正月,唐僖宗病危的消息传到越州,如同一剂猛药,彻底催发了董昌心中压抑已久的皇帝梦。他不再满足于郡王的虚衔,他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名分,要在新旧天子交替、天下注意力转移的这个空窗期,抢先一步,造成既成事实。
“陛下……不,那李儇眼看就不行了!”董昌再次在密室中密议,他对袁邠、王守规等心腹激动地说,“新君未立,朝廷正是混乱之时。此乃天赐良机!若等新君坐稳了位置,我等再要行事,便是公然造反了!”
袁邠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主公,是否再向朝廷上一道表章,请封越王?若能得封亲王,亦是莫大荣宠……”
“糊涂!”董昌打断他,脸上满是讥诮,“朝廷那群公卿,吝啬如守财奴!他们会舍得一个亲王爵位?即便给了,也不过是个空头名号,哪比得上朕……咳,比得上孤自己来做得痛快!”他已经下意识地用上了“朕”的自称。
“可是,钱镠那边……”袁邠忧心忡忡,“他不表态,终究是心腹大患。”
“钱镠?”董昌冷哼一声,随即又自信满满,“孤自有办法让他就范。你们只管去准备,祥瑞、谶语,越多越好!要让浙东的百姓都知道,天命在我!”
在董昌的示意下,一场精心策划的“祥瑞”大戏在浙东七州轰轰烈烈地上演。
先有“神鸟”献瑞:会稽山民“偶然”捕获一只罕见的白雉,献至越州。术士王守规立刻宣称:“此乃西方之神鸟,主金德,象征革故鼎新,正应在大王身上!”
再有“天书”降世:有人在镜湖捕鱼,捞起一块刻有古怪篆文的石板,经“博学之士”解读,乃是“卯金刀,承天运,主越地,昌子孙”。“卯金刀”为刘(刘)字拆解,暗喻“留”住天命?而“昌子孙”则被直接解读为应在董昌身上,预示其帝业将传之子孙。
第三个花招叫“地涌金莲”:越州府衙后院,一夜之间“突然”长出数株金色莲花,异香扑鼻。王守规率众术士焚香祷告,断言:“此乃佛祖显圣,认可大王为转轮圣王,当王东南!”
更有甚者,董昌早年一些无心的言行也被翻出来重新解读,牵强附会成早有“天命所归”的征兆。这些光怪陆离的“祥瑞”通过官吏、士绅之口,在浙东各地传播,虽明眼人皆知是闹剧,但在高压之下,无人敢公开质疑,一时间,越州城内似乎真的弥漫起一股“新朝”的气息。
与此同时,董昌也并未忘记钱镠这个强大的邻居。他亲笔修书一封,遣心腹密使送往杭州。
信中,他先是饱含深情地回忆了与钱镠并肩作战的岁月:“忆昔并肩破尚让偏师于苏州,共讨汉宏逆贼于龟山,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昌虽愚长几岁,然贤弟之英武韬略,常令为兄叹服……”试图用旧情打动钱镠。
接着,笔锋一转,开始大肆宣扬天命:“然自据有浙东,天象示警,祥瑞频仍。白雉现于会稽,金莲涌于府衙,天书预言,历历在目。此非人力所能为,实乃天命眷顾,欲使昌承祚东南,安抚黎庶。愚兄本欲固辞,然天意难违,民心所向,踌躇再三,唯有勉为其难……”
最后,他抛出了诱饵:“贤弟坐镇浙西,威震东南,乃国之栋梁(此时他尚未称帝,仍用唐廷口吻)。若他日新朝鼎立,贤弟当为朕之第一功臣!朕已思之,当裂土封王,以吴越之地尽付贤弟,封尔为吴王,世袭罔替,永镇东南!望贤弟体察天意人心,早定大计,共襄盛举!”
这封信,充满了董昌一厢情愿的幻想和毫无底线的许诺。他将钱镠视为可以收买的部下,以为一个“吴王”的空头支票就能让钱镠俯首称臣。
信使抵达杭州,钱镠展信阅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读罢,他将信递给身旁的罗隐、李振等人传阅。
“诸君以为如何?”钱镠平静地问。
罗隐嗤笑:“董昌昏悖,已入魔障!此自取灭亡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