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赵璋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王,如今之势,敌强我弱,外无援兵。唯有……行缓兵之计,或可暂渡难关。”
“缓兵之计?”黄巢目光一闪。
“正是。”赵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可遣使致书高骈,伪称愿降。言辞务必恳切,许以重利,并请其代为向朝廷求官。高骈其人,素好大喜功,若见大王请降,必以为大功告成,或生骄怠之心。我等便可借此喘息之机,整顿兵马,以图后举!”
黄巢沉吟片刻。他是何等枭雄,岂甘真心投降?但眼下确是生死存亡之秋。终于,他猛地一拍桌案:“也罢!便屈这一时之膝!笔墨伺候!”
很快,一封辞情恳切、极尽谦卑的降表便写就成了。信中,黄巢自称“草莽窘寇”,赞颂高骈“用兵如神,威震华夏”,表示自己已走投无路,愿率部归降,只求高骈能代为上奏天子,乞一封节度使的官诰,以为安身立命之本。随降表送去的,还有一批从四处劫掠而来的珍贵金玉宝货。
高骈接到黄巢的降表和厚礼,展开一看,不由得捻须大笑,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
“如何?本都统早言,巢贼已是穷途末路!”他将降书示与左右,“尔等观其言辞,惶惶如丧家之犬,岂有虚假?”
幕僚中有人谨慎提醒:“都统,黄巢狡诈异常,此恐是诈降缓兵之计,不可不防啊!”
高骈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虚荣和功业幻想中,哪里听得进逆耳之言?他不以为然地摆手道:“不然!今我军屡战屡胜,将其重重围困,粮草将尽,军心涣散,除此投降一途,他还有何路可走?此乃天欲亡贼,假我之手耳!”
更重要的是,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若真能迫使黄巢投降,这兵不血刃平定大寇的功劳,岂不是比血战全歼更大?更能彰显他高骈的威望与谋略?届时,他将是再造大唐的第一功臣!
贪念一起,便再难遏制。他甚至想到了更深一层:诸道节度使不听调遣,若自己独享这份招降的大功,岂不更妙?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决定。
“告诉来使,诚意本都统收了。”高骈把绢帛卷起来,指腹蹭过“草莽”二字,声音平得像江面,“让他在信州城外扎营,静候天子恩旨。”
使者刚磕着头退出去,幕僚韦岫就凑上来,胡子都抖着:“都统!此乃不世之功!黄巢一降,东南安定,长安那边……”
“长安那边”四个字没说完,高骈先笑了。他仿佛已经看见长安朱雀街上的庆功鼓,看见皇帝从龙椅上下来,亲手把御酒斟进他的金樽里。
“传我军令。”高骈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江底的冰,“即刻上表朝廷,说黄巢穷蹙请降,江淮战事将息。诸道援兵远道而来,粮草耗费甚巨,着令各归本镇,免扰地方。”
没几日,长安的诏书就到了。杨复光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高公既已稳操胜券,诸军留着反耗粮”,僖宗本就怕藩镇兵马聚多了生乱,当即准了。来自忠武、义成、昭义等镇的兵马,虽疑惑不解,却也乐得脱离这苦战之地,纷纷拔营北返。长江沿岸,一时竟显得有些空荡起来。就连张璘麾下,军纪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而稍有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