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公公抱着拂尘,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上,袍角几乎绊倒自己,迭声唤着:“陛下!陛下您慢些……”
话音未落,涂山九卿的脚步戛然而止,停在殿中镂空的沉香木屏风前。
胖公公收势不及,“哎哟”一声闷响,圆胖的身体结结实实撞上了帝王挺直冷硬的后背,撞得他眼冒金星,鼻尖酸涩,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不等胖公公揉着鼻子告罪,涂山九卿倏然转身,那双平日里深邃莫测的金瞳此刻锐利如刀锋,牢牢锁定在门边那瓶突兀的烈焰之上。
他几步便折返到花瓶前,修长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拂过那艳丽得近乎诡异的花瓣,冰冷的指尖感受着花瓣柔韧的质地和其中蕴含的、不属于妖界的微弱灵气。
“这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哪来的?”
胖公公惊魂甫定,顺着帝王的目光看去,那红艳欲滴的花朵在素雅的寝殿里显得分外刺眼。
他定了定神,忙躬身道:“回陛下,这是…是娘娘近身侍奉的宫女,梨青预备下的。说瞧着新鲜,给殿里添点颜色。”
“梨青……”
涂山九卿的指尖捻碎了一片花瓣,猩红的汁液如同血迹般沾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他凝视着那抹刺目的红,眼底的风暴正在积聚。
这花…妖界的土壤培育不出这般浓烈恣意的生命。
它只存在于一个地方,修仙界南方大陆那片被炽热阳光滋养的沃土,是那里的特产,独一无二。
梨青…梨青……
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无声咀嚼,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猛地窜上心头。
胖公公见帝王神色变幻莫测,周身气压骤降,心中惴惴不安,试探着补充道:“陛下可是要见这梨青?她是前些时日宫外新选进来的,瞧着还算伶俐,是渡鸦一族的根脚。老奴这就差人去传她来问话?”
“呵……”
一声冰冷的嗤笑从涂山九卿喉间溢出,带着彻骨的寒意和鄙夷。
他猛地攥紧了染着花汁的手指,金瞳中怒火熊熊燃烧。“传?”
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间硬生生碾磨出来,“不用白费功夫了。人,恐怕早跑了!梨青?梨青!好个钟离子期——”
他喉头滚动,眼中寒光如实质的冰棱般刺出,“竟玩起了这等下作把戏!男扮女装,混迹深宫,偷我媳妇…卑鄙小人!”
那话语淬着凛冽的冰碴,掷地有声,冻得空气都为之一凝。
“什……什——么?!”胖公公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猛地一个趔趄。
他那张圆胖的脸庞,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上了一层惨白的石灰。
眼睛瞪得几乎要撕裂眼角,眼珠子骇然凸起,死死盯着说话的人;嘴巴更是失态地大张着,下颌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脱了臼,当真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魂飞魄散,只觉天旋地转,“梨、梨青……她、她……竟然是……是城主大人?!钟离城主?!他?!他竟……”
巨大的荒谬感与骇然瞬间攫住了他,舌头像打了死结,喉咙里咯咯作响,“他、他竟男扮女装?!这……这、这……”
认知的崩塌让他语不成句,只剩下破碎的音节在喉间翻滚。
旋即,一股被玩弄于股掌、遭彻头彻尾蒙骗的滔天怒火,如同滚烫的岩浆轰然冲上天灵盖,胖公公头顶的发丝似乎都要根根竖起,保养得宜的面皮涨得紫红。
他狠狠一跺脚,脚下石板仿佛都颤了三颤,尖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嘶声力竭地吼了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陛下!!”
他指着虚空,仿佛要戳穿那无形的欺骗者,“城主大人他……他简直……简直……”
一时竟找不到足够恶毒的词汇,最终只能汇聚成一句饱含屈辱与愤怒的咆哮,“太不是个东西了!欺君罔上,混入后宫……这、这、这……成何体统!陛下!成何体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