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看了桌上的两个字，打量梁蘅的眼光更加深邃：“你是要去扬州吗？”
梁蘅点了点头。
“可我这船不是去扬州的啊，我们这一趟是往真州去的。”船老大解释道。
真州？那是哪里？梁蘅使劲回想着从前看过的舆图，记不清是在扬州以南还是以西了。没有出嫁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临水庵，后来去瓦桥关才到过扬州，实在分不清扬州和真州之间隔了有多远。
船老大追问道：“你带着孩子去扬州是要去投亲吗？”
不是，她只是对扬州有些印象，觉得能在那里下船上岸。梁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船老大心里有数了，这母子俩只怕是逃难的。他护送的货物并不在扬州卸货，契书上写明了押送日期，他不可能为了这母子俩改道靠岸，只能到了真州再让他们下船，若是到时能帮便帮她一把吧。
“扬州我们靠不了岸，等到了真州再说，如何？”船老大对梁蘅说道。
梁蘅有些懵，人家的船上，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等着吧！
船只顺着河里的水波缓缓行驶，风带着江潮的湿润，时而掀起浪花，拍得船身轻轻摇晃。船工们扳着舵杆的吆喝声，高一阵低一阵。沿岸尽是江南水乡的景致，白墙黑瓦依河而建，炊烟袅袅缠绕在树梢间。
这般悠然惬意似乎时光都被流水放缓，恍惚间，五天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眼看船就要到岸了，船老大问梁蘅有什么打算。梁蘅在桌上写下：要去祁县。船老大狐疑道：怎的一会儿扬州，一会儿祁县的？真州离祁县可远了去了。
船老大这几天下来已经看出了梁蘅的窘迫，只怕是个求路无门，五亲不靠的主，孩子又才几个月大，如今这世道像她这般孤身在外头乱闯，只怕走不了二里地就让歹人盯上了。
船老大和船上一干人都是真州人士，长年在这汴河上讨生活。自去年先帝薨了之后，南北混战，百姓苦不堪言，他们也是饱一餐饥一餐地熬着。近来局势愈加紧张，听说襄王都快要攻到他们这儿来了，船老大打算这一趟跑了先回家去避一避。
“哑娘子，我且问你可会些什么？洗衣、做饭、编筐......”船老大想帮梁蘅找个活干，起码能养活孩子。
梁蘅傻眼了，她哪里会这些啊？这老头莫不是要让她做老妈子吧！若是要船钱她有银子，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就麻烦了，啥都不会！船老大犯了愁：“你什么都不会，你们娘俩吃什么、喝什么？住的地方我倒是能帮你找一个，可总不能还得养着你们两张嘴啊!”
梁蘅眼睛一亮，他是想要帮她留在真州吗？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梁蘅比划着做绣花的动作，渡安在一旁帮着解释道：“哑娘子说她会针线活。”
“针线活也好啊，总能混口饭吃。”船老大松了口气，总算还有一个能糊口的手艺。“那你跟咱们回村里可愿意？外头兵荒马乱，不能胡乱跑的。”
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也没个头绪，倒不如先上了岸再说。梁蘅点了点头，又对着船老大福了下去。
船老大摆了摆手，虚扶了一把：“可使不得！咱们水上人家，日子过得糙，不讲那么多礼数。你既然愿意就好生安顿下来，把娃抚养长大。”
自己连明天都不敢去想，别人却帮她把将来的路都替她铺好了。梁蘅眼眶骤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