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一夜未熄灯火。
荀彧的到来，像是在一盘混乱的棋局中，落下了定盘星。他没有高谈阔论，只是要来了王城所有能找到的文书、户籍残本和舆图，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贾诩坐在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叫荀彧的男人，有一种可怕的专注。他处理文书的速度快得惊人，目光一扫，便能抓住核心，然后用朱笔在竹简上写下批注，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天亮时分，议事厅的格局变了。
原本空旷的大厅被临时分割成了四个区域，门口挂上了简陋的木牌，上书“民生司”、“度支司”、“营造司”、“律法司”。
“主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最缺的，是人。”荀彧将一份刚刚拟好的章程递给苏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章程上，是他对这四个临时部门职能的划分，以及对主官人选的初步构想。
“民生司，总管户籍、屯田、流民安置。度支司，掌管钱粮、税收、物资调度。营造司，负责城建、水利、军械督造。律法司，审理案件、维持城内治安。”
苏毅看着那份章程，上面对于各司主官的要求，只有寥寥八个字：“识字、清廉、忠诚、务实。”
“从何处寻人？”苏毅问。
“三处。”荀彧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从军中识字的将士里抽调。他们纪律性强，执行力高，可为骨干。其二，从投奔而来的流民中招募。主公仁义，必有落魄士子前来投奔，可择优录用。其三，便是主公麾下的罗网。”
贾诩听到“罗网”二字，眼皮微抬。
荀彧转向他，微微颔首：“文和先生之罗网，遍布云州，善察人心。我需一批人，充当‘耳目’，监督各级官吏，察其是否贪腐，是否怠政。此为‘督查’之职。”
贾诩的嘴角，逸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意思。
这个荀彧，不仅要治国，还要立规矩，铸铁笼。他这是要把屠刀和算盘，都握在手里。
“可。”苏毅言简意赅。
命令很快下达。
高顺从陷阵营里，挑出了三百名在入伍前读过几天私塾的老兵。这些人或许连一篇完整的文章都写不出来，但记录数字、辨认姓名，却不成问题。
罗网则从流民营里，找到了十几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这些人或因战乱家破人亡，或因得罪世家而前途断绝。当一碗热饭、一套干净的儒袍和一份“大夏王城主簿”的任命状摆在他们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效忠。
一个简陋的行政班子，就在这战火的废墟之上，以一种野蛮而高效的方式，草草搭建起来了。
第一道政令，由新成立的民生司颁布——《屯田令》。
告示贴满了王城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流民，按户登记，每丁可领田三十亩，每口可领田十亩。官府提供种子、农具，收成与官府四六分成。
消息一出，整个流民营都沸腾了。
“分地？真的假的？不要钱？”
“官府还给牛和种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质疑声此起彼伏，但更多的人，眼中燃起了炙热的火焰。他们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还有什么比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更具诱惑？
然而，政令推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钉子。
王城以东三十里的张家堡，堡主张麻子，是个地头蛇。他趁着妖乱，吞并了周边上千亩无主的良田，自称“张乡长”。当民生司派去丈量田亩的小吏到达时，被他手下的几十个壮丁，打断了腿，丢了出来。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苏王！这片地，姓张！想要？拿命来换！”张麻子的叫嚣，传回了王城。
议事厅内，刚刚上任的几名流民出身的官员，个个面露忧色。
“主公，张家堡坞壁坚固，堡内有壮丁近百，强攻恐怕……”一名姓刘的主簿，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张麻子在乡里颇有威望，若处置不当，恐激起民变。”
苏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沙盘上，那个代表张家堡的小小标记。他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敲了敲那个位置。
“文和。”
贾诩躬身：“臣在。”
“我不想再听到‘张家堡’这三个字。”
“喏。”
贾诩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那几位新任官员，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他们这才明白，这位年轻的大夏王，那份“有我大夏一日，便有尔等一饭一瓦”的温情背后，是何等冷酷的意志。
……
黑石县，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