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镇的议事大厅,被临时改作了会客厅。
黄梨木的方桌旁,苏毅与李玄相对而坐,桌上清茶两盏,热气袅袅。厅内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侍立在苏毅身后,如同一尊铁塔般沉默不语的周仓。
气氛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寸空气都绷紧如弦。周仓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却微微泛白。李玄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发出的轻响,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节拍。
“苏先生,”李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温和得像一位老友,“以一镇之力,退敌上千,实在是奇迹。李某一路行来,见镇民安居,商铺照常,心中佩服不已。”
他话锋一转,折扇“唰”地合上,目光变得锐利:“只是,这镇子……恢复得未免太快,也太干净了些。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一场千人规模的血战。”
来了。
苏毅心中冷笑,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抹苦涩与后怕,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动作显得有些粗鲁,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局促。
“仙长说笑了。”他叹了口气,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上梁山的草莽英雄,“若非云州军欺人太甚,要绝我等活路,我们这些烂命一条的草民,哪有胆子反抗?那一战,说是侥幸,都是抬举自己了,简直是拿命去填。战后,镇民们怕啊,谁都怕。大家伙只想赶紧把血迹洗干净,把破损的屋墙修好,就当那场噩梦没发生过。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粗鄙,几分恳切,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沧桑,完美地符合一个底层小人物的形象。
坐在李玄身旁的丹师盟鉴定师吴庸,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一股无形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般扫向苏毅。然而,精神力在苏毅身上转了一圈,却如泥牛入海,什么也没探查到。眼前这个人,体内气息平平,经脉闭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吴庸不动声色地对李玄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
李玄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对苏毅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要么此人真的只是个凡人,要么,他隐藏的手段,连吴庸都看不透。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多心了。”李玄像是完全信了苏毅的说辞,歉意地笑了笑,“对了,我们还听说,苏先生缴获了不少云州军的兵甲?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有何不可。”苏毅大手一挥,立刻让王顺将缴获的兵器抬了几箱上来。
李玄饶有兴致地走上前,随手在一堆残破的兵器中翻捡着,动作优雅,仿佛在逛自家的兵器库。忽然,他“咦”了一声,从一柄断裂的长剑上,捏起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牌。
他将金属牌举到眼前,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惊讶:“这是……我云天宗内门弟子的专属标记!张承的队伍里,怎么会有我宗内门弟子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证据”,让大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毅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个致命的陷阱。
然而,苏毅只是探过头,茫然地看了看那个标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辜与不解:“仙长,您又说笑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睁眼瞎一个,哪认得这些神仙物件。在俺们看来,这玩意儿跟那边的破铜烂铁没啥区别,都是一把铁剑嘛。”
他摊了摊手,神情坦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
“……”
李玄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了片刻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