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死战”的命令尚未完全传达至龙鳞军每一个角落,来自南部边境的烽火,便已迫不及待地撕破了阴沉的雨幕,将冰冷的战书拍在了他的面前。
最先传来的,是距离江东边境最近的“曲阳”戍堡点燃的示警烽烟。三股粗黑的烟柱,即便在雨中也能隐约望见,那是代表“敌军越境”的最高级别警报。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沿着蜿蜒的边境线,一处接一处的烽燧次第燃起,星星点点,最终连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火线,将龙鳞城南部疆域勾勒得岌岌可危。
中军大帐内,陆炎正与庞统、鲁肃商讨主力回撤的路线与序列,一名浑身湿透、泥浆溅满裤腿的边军斥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惊惶而变调:
“报——!主公!曲阳、当涂、历阳三处戍堡,同时遭江东军袭击!敌军……敌军数量不多,皆是百人左右的精锐小队,但……但攻势极猛!”
斥候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悸:“他们不由分说,强闯我边境哨卡,毁我界碑,焚烧哨楼!曲阳戍堡副尉带人上前理论,被……被对方一箭射杀!他们……他们根本不交涉,见人就杀!”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江东的刀锋真正落下,以如此赤裸裸、如此蛮横的方式砍来时,那股被昔日盟友背叛的刺痛感,依旧尖锐得让人心脏抽搐。
“具体战况!”陆炎的声音冷得像冰,压抑着翻腾的怒意。
“曲阳戍堡被焚毁大半,守军伤亡三十余人,被迫后撤。当涂、历阳情况稍好,但哨楼皆被毁,多处田庄遭到小股敌军骑兵袭扰,百姓惊恐,正在向内陆逃亡!”斥候快速禀报,“敌军行动极快,一击便走,毫不恋战,等我方援军赶到时,早已遁入边境山林不见踪影。”
“骚扰……试探……”庞统眯着眼睛,瘦削的脸上布满寒霜,“周瑜这是要用这些小刀子,一块块割我们的肉,试探我南部防线的虚实和反应速度,更要搅得我后方鸡犬不宁,牵制我军兵力,无法全力应对西线曹军!”
鲁肃脸色难看,补充道:“此乃阳谋。我军若派重兵清剿,则正中了他们疲兵之计,且边境线漫长,防不胜防。若置之不理,则边境军民人心惶惶,防线形同虚设,敌军小股部队可随时长驱直入,袭扰我腹地粮道、村镇!”
压力,无形却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龙鳞城的南部防线上。原本应对西面曹军主力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兵力,此刻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宝贵的精锐,去填补南部边境那千疮百孔的漏洞。
“可知领军将领是谁?”陆炎问。
“敌军皆打吕字旗号,应是吕蒙麾下!”斥候肯定地回答。
“吕蒙……”陆炎眼中寒光一闪。那个昔日在他面前还略显青涩的江东将领,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并将刀锋磨得如此锋利的敌人了。“果然是江东的‘孺子’,学得快,下手也够狠。”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南部那一条此刻仿佛在渗血的边境线。那里,每一个闪烁的烽火点,都代表着一处流血,一处屈辱。
“传令南部防线诸将!”陆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放弃所有外围小型戍堡、哨卡,兵力向曲阳、阜陵、全椒等核心城池收缩!依托城池棱堡防御体系,固守待援!”
“命令驻守合肥的徐盛所部,分出三千兵马,沿巢湖一线游弋,遇有小股江东军越境,不必请示,就地歼灭!但要严防敌军调虎离山,主力不得轻动!”
“再令,”他的手指点向龙鳞城方向,“龙鳞城守备军,即刻派出两千人,南下至巢县一带,建立第二道防线,接应边境溃散军民,弹压地方,防止骚乱蔓延!”
一道道命令发出,如同在南部防线筑起一道道堤坝,试图挡住江东这波阴险的渗透和骚扰。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边境的收缩意味着大片土地和百姓被置于危险之中,而分兵防守,则进一步削弱了应对主要方向(西线曹军)的力量。
“主公,如此下去,南部恐成持久消耗的泥潭……”鲁肃忧心忡忡。
“我知道。”陆炎打断他,目光依旧钉在地图上,“但我们现在没有选择。孙权想要我首尾不能相顾,我偏要让他看看,就算后院起火,我龙鳞军也能一边灭火,一边迎战正面的强敌!”
他猛地转身,看向帐外依旧淅沥的雨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
“告诉南线的将士们,守住!一寸山河一寸血!龙鳞城的土地,不是他孙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