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大帐内凝固的肃杀。丝竹声、劝酒声、虚伪的寒暄尽数消散,只有牛油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映照着陆炎、庞统、鲁肃三人毫无醉意、沉郁如水的面孔。
张温已被“妥善”安置在营中最好的客帐,由最“周到”的卫兵“护卫”着。那份所谓的“江海乾坤图”摊开在帅案上,山川河流,纤毫毕现,此刻看来,却更像是一份标注着龙鳞城命脉弱点的催命符。
“他在拖延。”庞统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沉寂,“言辞滴水不漏,态度谦和有礼,将所有事由推得干干净净。这般作态,非是化解误会,而是在为更大的动作争取时间。”
鲁肃长叹一声,一向温和的脸上也布满了阴云:“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淮水之事,他心知肚明我们已起疑心。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江东已决意撕破脸皮,所谓的使者,不过是最后确认我军反应,并麻痹我等的棋子。”
陆炎的手指按在地图上淮水入江口的位置,力道大得指节微微发白。他没有看地图,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投向了南方那片波诡云谲的水域。
“子敬,依你之见,孙权为何选在此时发难?”
鲁肃沉吟片刻,缓缓道:“其一,我军西进,主力被曹操牵制于汝南前线,后方空虚,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其二,龙骨粮种、惊蛰弩、雷公炮,我军显露之物,已令江东深感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其三,曹操必遣使许以重利,共分我地。三家之中,我军看似势头最猛,实则根基最浅,已成众矢之的。”
“好一个众矢之的。”陆炎冷笑一声,“曹操诱我深入,孙权断我归路,刘备坐山观虎斗…这天下,都想分食我龙鳞城这块肥肉。”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迅捷如风的脚步声。若非帐内三人皆是心神紧绷,几乎难以察觉。
“进来。”陆炎沉声道。
帐帘一动,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单膝跪地。来人一身暗色劲装,脸上带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毫无感情的眼睛。正是龙鳞城情报组织“夜枭”的统领,代号“枭”。
“主公,淮水急报。”枭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金属摩擦。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呈上一封薄薄的、带着水渍和汗渍的绢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显是在极度匆忙和危机的情况下书写而成。
“两个时辰前,江东水军主力战船约三百余艘,由大将吕蒙、蒋钦统率,突然出现在淮水入江口。并非演练,而是…彻底封锁。所有通往龙鳞城方向的航道,已被巨舰、铁索、暗桩完全切断。我军试图交涉的巡逻船队,遭对方强弓硬弩驱离,数人受伤。周瑜帅旗…现身于主力楼船之上。”
周瑜!
他果然不在柴桑养病!所谓的旧疾复发,根本就是麻痹陆炎的谎言!
绢条的最后一行字,更是触目惊心:
“龙鳞城商贸主事苏双,携三艘满载军械坯料与药材的大船,试图凭借旧日关系强行通过,已被江东水军扣押,船货尽没,人员生死不明。”
咔嚓!
陆炎手下的帅案一角,被他生生掰裂!木屑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怒焰的万分之一。
封锁淮水!扣押商船!周瑜亲临!
这已不是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战争行为!是背信弃义,是对盟约最彻底的践踏!
“砰!”庞统一拳砸在地图上,目眦欲裂,“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周瑜小儿,安敢如此!”
鲁肃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