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夜,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克里姆林宫那金色的穹顶之上。
在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灯光被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了潜伏在阴影中的鬼魅。
亚历山大·波斯克列贝舍夫,斯大林同志最信任的私人秘书,正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共青团干部,他那张总是挂着谦恭笑容的脸上,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瓦连京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冷静、锋利,毫不留情地剖开他所有的伪装。
“今天,叶若夫能绕过您,随意逮捕您的两名下属。明天,他就能绕过您,直接将逮捕令,送到您的办公桌上!”
“在那个疯子的眼里,没有什么规则,没有什么同志!只有顺从他的,和即将被他消灭的!您以为,您为领袖服务了二十年,就有了免死的金牌吗?!”
“不!恰恰相反!您离领袖越近,就越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波斯克列贝舍夫那早已被恐惧和猜忌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恐惧!
一种足以将骨髓都彻底冻结的恐惧,如同盘踞在克里姆林宫上空的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瓦连京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亲眼见过太多曾经位高权重的老同志,一夜之间,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成了一种禁忌!
而现在,那只名为“叶若夫”的、沾满了鲜血的屠夫之手,已经伸向了他!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想反驳,想怒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危言耸听,可他的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即将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时,瓦连京的语气,却陡然一转,变得充满了无尽的崇敬与希望。
“但是,同志,您并非孤立无援。”
瓦连京的眼中,燃起了两簇狂热的火焰,那光芒,仿佛能够刺破这无边的黑暗!
“您难道忘了吗?就在不久前,是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叶若夫那条疯狗,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是谁,用一声枪响,在克里姆林宫里,为所有被冤屈的同志,讨回了公道!”
“是保尔·柯察金!是我们的元帅!”
保尔·柯察金!
当这个名字响起的瞬间,波斯克列贝舍夫那双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眼眸,猛地,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亮!
他想起了那一天,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如何用雷霆般的手段,将不可一世的叶若夫逼得当场跪地求饶!想起了他那一句“党内的垃圾,清理干净了”,是何等的振聋发聩,何等的……大快人心!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足以与领袖那钢铁意志相抗衡的磅礴力量!
那是希望!
是这个正在被恐怖与血腥笼罩的国家,唯一的希望!
“元帅同志敬佩您的为人,他认为,您是一位真正的、忠诚于革命事业的老布尔什维克,而不是某个人的家臣。”瓦连京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不愿意看到,像您这样的好同志,最终也落得和那些叛徒一样的下场。”
“现在,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您摆脱被动,将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会。”
瓦连京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小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波斯克列贝舍夫的面前。
“这是‘契卡之耳’。”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他看着那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微型造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元帅需要知道,那头疯狗,和他的主人,究竟在密谋着什么。”瓦连京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低语,“而您,是唯一能将这只‘耳朵’,安放到魔鬼心脏旁边的人!”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一次冒险!这是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豪赌!赢了,他将成为扳倒叶若夫的关键棋子,获得保尔元帅的庇护!输了,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是在与魔鬼共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但那股对叶若夫的滔天恨意,和对生存的无限渴望,却像两只巨手,死死地,将他推向了那片未知的深渊!
许久,许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波斯克列贝舍夫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双浑浊的眼眸里,所有的恐惧与犹豫,在这一瞬间,都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决绝!
“我干!”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
第二天上午,克里姆林宫,斯大林同志的私人办公室。
这里是整个苏维埃联盟的神经中枢,也是全世界最戒备森严的地方。
波斯克列贝舍夫端着一个托盘,脸上挂着那副数十年如一日的、谦恭而又沉稳的笑容,缓缓走了进去。
他的心脏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那枚小小的“契卡之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