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头露尾的老鼠,窝再大,也终究见不得光。”顾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车,在恢弘的主建筑前停下。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恭敬地躬身:“顾先生,顾太太,欢迎光临。先生已经在展厅,等候多时了。”
林溪挽着顾衍的手臂,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得如同神殿的建筑。
然而,殿堂之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
整个展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和引路的管家。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灯投下冰冷的光,照亮了一场诡异的展览。
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画技精湛的油画,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古罗马角斗场上,奴隶被雄狮撕碎的瞬间;中世纪的欧洲,黑死病肆虐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近代战场上,被炮火夷为平地的城市废墟……
每一幅画,都捕捉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灾难与混乱。
而展厅中央,一个个恒温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各种各样所谓的“藏品”。
一把断裂的古罗马短剑,据说曾属于一位发动叛乱最终被钉死在十字架的将军。
一顶破碎的拜占庭王冠,来自一个被农民起义推翻的末代王朝。
甚至,林溪在一个最显眼的展柜里,看到了不久前才从白玫瑰城堡废墟中,被苏明远团队找到的那枚烧焦的、属于“真理议会”的徽章。
林溪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这位镜先生,他不是在收藏艺术品。
他是在收藏“混乱”、“失败”与“毁灭”。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以一种病态的方式,欣赏着这些历史上的悲剧,玩味着那些挑战秩序者的败亡。
“喜欢我的收藏吗,林溪女士?”
一个温润却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悠然响起。
两人转过身。
只见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白色唐装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们。他长相俊雅,气质卓然,手中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两个温润通透的玉石核桃,发出轻微而规律的碰撞声。
“镜先生?”顾衍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林溪完全护在身后,沉凝如山的气场,瞬间与对方那玩味的气息形成了无形的对峙。
“不敢当。”镜先生微微一笑,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顾衍的肩膀,精准地落在林溪身上,“我只是一个喜欢收集故事的无名小卒。”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审视,仿佛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品。
“你的故事,尤其精彩。”他看着林溪,赞叹道,“以一己之力,对抗‘黑蝶’,釜底抽薪,扳倒埃克哈特。甚至,将自诩为神的‘真理议会’,也从云端拉下了神坛。”
“你亲手打破了棋盘,重定了规则。这在我的收藏室里,是独一无二的篇章。”
这种赤裸裸的、仿佛要把她也变成一件藏品的目光,让林溪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恶。
也让顾衍的眸色,瞬间冷到了冰点。
“我的妻子,不是你的藏品。”顾衍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哦?”镜先生挑了挑眉,似乎对顾衍的怒气,感到十分有趣,“顾三爷,别这么紧张。强者与强者之间,总是相互吸引的,不是吗?”
他拍了拍手。
两个侍者,抬着一个蒙着黑色天鹅绒的巨大画架,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
“我今天请二位来,没有恶意。”镜先生慢悠悠地走到画架前,“只是想送给林溪女士一份迟来的贺礼,祝贺你,成为新的‘玩家’。”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黑布一角,猛地一掀!
黑布之下,是一幅画框古典华丽的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她坐在医院苍白的窗台上,身形消瘦,眼神空洞得像一汪死水,了无生机。
她的容貌,和林溪,太像了。
在看到画中女孩的瞬间,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滞。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那金碧辉煌的展厅,那俊雅邪气的男人,那护在她身前的丈夫……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变成黑白的剪影。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幅画。
画中那个眼神空洞的女孩,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最深处那个尘封已久、血肉模糊的暗格。
是她!
是那个在十多年前,因为重度抑郁症,从精神病院的七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生命的……堂姐,林晚。
这是林溪心中,最深最痛的秘密,是她午夜梦回时,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而现在,却被这个自称“镜先生”的男人,以这样一种极致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展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