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岳不群见火候已到,便缓缓收功,掌心紫光敛去。他额角微微见汗,显然以他此刻的状态,施展这等精细操控,也并非全无消耗。
然而,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翠珠忍不住掩口惊呼出声:“呀!热……热了!全都热了!先生,您……您这是仙法吗?!”
只见方才还冷冰冰的一桌饭菜,此刻竟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那粥冒着白气,菜泛着油光,连酒壶摸上去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之感,与刚出锅时一般无二!
岳不群看着翠珠那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听着她那稚气的疑问,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仿佛也被这热气驱散了些许,不由得心情颇为愉悦地哈哈一笑。他并未解释这不过是真气运用的精妙法门,并非什么仙法魔法。
“好了,这下可以吃了。”他笑着,径直在桌边坐下,也顾不得什么掌门仪态、君子风度,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就着那香气扑鼻的酱肉和小菜,便大口吃了起来。
粥是温润养胃的,菜是清爽可口的,酱肉是咸香适中的。这些寻常食物,此刻在他口中,却仿佛胜过世间任何珍馐美馔。那久违的食物充实胃腹的感觉,伴随着精纯气血的滋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踏实。
他吃得很快,却很专注。一旁的翠珠见状,连忙乖巧地为他盛粥、斟酒,脸上也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岳不群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受着食物入腹后,化为丝丝暖流,滋养着仍旧有些虚弱的身体。
岳不群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扫荡一空,连那壶温润的药酒也饮尽,只觉得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起,流转四肢百骸,连带着精神都振奋了不少。久违的饱腹感带来一种踏实的满足,仿佛连身体的恢复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他刚放下碗筷,一旁的翠珠便适时地开口道:“先生,热水已经备好了,您看是否要沐浴一番,洗一洗这些日的风尘?”
岳不群闻言,不由得再次打量了这个机灵体贴的丫鬟一眼。自己刚刚醒来,她便备好了饭菜;此刻自己刚用完膳,她又早已准备好了沐浴事宜。这份察言观色、体贴入微的心思,实在不似一个普通丫鬟所能及。他心中赞赏,点头温言道:“有劳你了,翠珠。你做事很是周到。”
翠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先生过奖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一番舒爽的热水沐浴,洗去的不仅是身上的污垢与药味,更仿佛涤净了积郁月余的沉疴与晦气。当岳不群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走出净房时,翠珠早已手捧着一套崭新的衣物等候在外。
令岳不群微微讶异的是,那竟是一套与他平日所穿款式、颜色都极为相似的紫色锦袍。虽然用料和刺绣的精细程度与他原本那件掌门服饰无法相比,但形制与颜色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翠珠是从他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旧袍上,留意到了他的穿衣偏好,并提前做了准备。
“先生,这是奴婢请府中绣娘,按照您之前那件衣服的样式,赶制出来的,您看看是否合身?”翠珠轻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岳不群接过衣袍,入手质地柔软,尺寸也大致合适。他一边穿戴,一边心中对翠珠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此女不仅细心,更有主见,且行动力颇强,绝非池中之物。
换上一袭干净紫袍,虽然脸色仍有些许苍白,身形也比往日清瘦了些,但那股属于华山掌门的气度与风范,已然重新回到了岳不群身上。他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推门而出。
时值秋分,天高云淡,微风送爽。庭院中的树木叶片已微微泛黄,偶有几片早凋的叶子随风飘落,平添几分秋意。岳不群信步走在周文渊这府衙后宅的庭院之中,感受着久违的新鲜空气与阳光,只觉得心胸都为之一阔。
翠珠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既不打扰他赏景,又随时准备回应。每当岳不群目光在某处亭台、假山或花木上稍有停留,她便会在旁轻声介绍几句,诸如“这是大人夏日纳凉常坐的‘听雨亭’”、“那株是老桂树,再过些时日开花,满院皆香”云云,言语清晰,条理分明。
岳不群缓步而行,看似闲庭信步,实则也在暗中调息,适应着恢复部分功力后的身体,同时梳理着当前的处境。不知不觉间,两人穿过几道月亮门,来到了一处更为肃静、门口有衙役值守的院落前。这里,便是开州知府周文渊日常处理公务的签押房所在。
岳不群站在院门口,恰好能看到屋内,周文渊正伏在宽大的公案之后,眉头紧锁,手持毛笔,在一份公文上快速地批阅着什么,神情专注。
岳不群不欲打扰,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屋内周文渊已然听到院中动静,抬起头来。当他看到站在院门口、一袭紫袍、气度俨然竟是岳不群时,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随即放下毛笔,快步从房内走了出来。
“岳先生!”周文渊拱手为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飞快地扫过岳不群全身,见他气色虽未完全恢复,但行动自如,眼神清亮,显然伤势已大为好转,不由得感叹道:“看先生神采,伤势想必已无大碍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这话说得颇有技巧,既表达了问候,又维持了他作为四品知府的体面,未曾过分殷勤。但那句“可喜可贺”中蕴含的意味,与其说是为岳不群个人康复高兴,不如说是庆幸这位由锦衣卫副指挥使托付的“麻烦人物”终于好转,自己肩上的重担可以减轻一些。
岳不群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深意,也不点破,只是淡然还礼,语气平和:“有劳周大人挂心。岳某能侥幸恢复,还多亏了周大人慷慨,赠予那支五十年份的山参,药效非凡,功不可没。”
周文渊闻言,脸上笑容更盛,连连摆手:“岳先生太客气了!沈大人亲自将您托付于我,我岂敢不尽心竭力?莫说一支山参,便是再珍贵的药材,只要能对先生伤势有益,我也定当设法寻来。如今先生康复,我也算是对沈大人有所交代了。”他三句话不离沈钧,意在点明自己如此费心,全是看在锦衣卫的面子上,而非对岳不群本人有何特别敬意。
两人站在院中,又互相客套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大人公务繁忙,岳某叨扰”、“先生尽管安心静养,若有需要切勿客气”之类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