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声音愈发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死死吊住了左冷禅那狂怒而又惊疑的心。
“灭顶之灾……将至……而尔等……犹不自知……呵呵……可怜,可叹……”
“灭顶之灾?”左冷禅瞳孔骤然收缩。这四个字从岳不群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祥的预言意味,与他那心灰意冷的态度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可信度。嵩山派如今如日中天,势力遍布北方,有何灭顶之灾?是朝廷?是魔教?还是……其他未知的强敌?
岳不群越是这般语焉不详,越是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死了”的姿态,左冷禅心中那被“鼠目寸光”点燃的怒火,就越是与一种难以遏制的好奇与惊疑交织在一起。他渴望知道,岳不群这临死前的断言,究竟指的是什么!这关乎他的霸业,更关乎嵩山派的存亡!
“说清楚!何为灭顶之灾?!”左冷禅厉声喝问,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将岳不群的锁骨捏碎。
岳不群被他晃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那双黯淡的眸子环视了一圈四周——那些依旧保持着包围态势,虎视眈眈的嵩山十三太保中的其余十二人。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左冷禅的敬畏,以及对岳不群的杀意。
目光扫过之后,岳不群便重新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嘴唇,摆明了在此地、有此等外人在场,他绝不会再吐露半个字。
左冷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他冷哼一声,傲然道:“此地皆是我嵩山栋梁,我心腹手足,皆是我一手选拔、培养,对我忠心不二!有何隐秘,但说无妨!”
然而,岳不群依旧不言不语,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得更为绵长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不信任与决绝。
左冷禅盯着岳不群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深知岳不群的性格,此人机变百出,临死前布下此等疑阵,必有深意。若不能得知其所谓“灭顶之灾”的真相,即便此刻杀了他,此事也必将成为一根毒刺,深深扎入自己心中,日后想起,必然后患无穷。
“好!好!岳不群,你很好!”左冷禅怒极反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与一丝被逼迫的无奈。他不再犹豫,左手紧紧抓着岳不群的衣领,足尖猛地一点地面!
“轰!”
气劲爆发,积雪与碎石四溅。左冷禅提着气息奄奄的岳不群,身形如一只巨大的玄色鹰隼,冲天而起,朝着附近一座光秃秃的山崖疾驰而去。那山崖地势险峻,四面陡峭,崖顶平坦而空旷,除了嶙峋的怪石,没有任何植被或可以藏匿身形的地方,绝对是一个确保无人可以偷听的所在。
几个起落间,左冷禅已提着岳不群稳稳落在了那处绝巅之上。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仿佛要将一切都卷入下方的万丈深渊。
左冷禅将岳不群随手掷在冰冷的岩石上,自己也落在一旁,幽深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岳不群身上。他环顾四周,确认这绝顶之上,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任何生灵气息。
“现在,”左冷禅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地唯有你我。岳不群,你可以说了——那‘鼠目寸光’之言,那‘灭顶之灾’之语,究竟是何所指?!若再敢有半句虚言,我必让你尝尽世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岳不群被左冷禅掷在冰冷的岩石上,闷哼一声,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的鲜血在苍白的下颌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然而,他并未立刻回答左冷禅那饱含杀意与迫切的质问,反而挣扎着,勉强盘膝坐起,双手艰难地结了一个简单的调息手印,闭上了双眼。
左冷禅眉头紧锁,冰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耐,但终究没有立刻发作。他深知岳不群伤势之重,已是油尽灯枯之象,此刻强行逼问,恐怕未得答案,对方便会先一步气绝身亡。他倒要看看,这岳不群临死之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于是,他也随意地撩起衣袍下摆,就在岳不群对面坐了下来,冰冷的岩石与他身上散发的寒气仿佛融为一体。
山巅之风,凛冽如刀,刮过二人之间,卷起细微的雪沫冰晶。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只有岳不群那微弱而断续的呼吸声,以及左冷禅身上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在流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岳不群脸上那死灰般的色泽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丝,虽然依旧惨白如纸,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许。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温润如玉、此刻却布满血丝与疲惫的眸子,对上了左冷禅那如同万古寒潭般的目光。
他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灭顶之灾”的问题,反而用一种追溯往事的沉缓语调,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华山派的‘剑气之争’,其源头为何,江湖上人尽皆知,想必……左师兄也是清楚其中原委的。”
左冷禅闻言,眼中不耐之色更浓,冷冷道:“岳不群,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华山内部那点争权夺利、理念不合的破事,与我嵩山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有何干系?”
岳不群对他的不耐恍若未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肯定:“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十分紧密。”
左冷禅眼神微动,那冰封般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他不再催促,只是用那双能冻结灵魂的眼睛,死死盯着岳不群,等待他的下文。
岳不群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借此凝聚着最后的气力与神思,缓缓说道:“左师兄欲一统五岳的野心,如今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为此筹谋十数载,暗中布局,势力渗透,不可谓不用心,不可谓不深远。”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审视与剖析的意味:“然而,左师兄可曾静下心来细想过?你这般周密的计划,推行了十余年,至今为止,明面上,也仅仅是以势压人,初步掌控了内部本就问题重重的泰山派而已。这进度……是否过于缓慢了些?是否总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在关键时刻,打乱你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