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刀刃一寸寸刺入血肉的痛楚。
寒意从刀锋蔓延，像是毒蛇的獠牙，一点点吞噬他的体温。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刀尖就会贯穿心脏，鲜血喷溅，而自己将倒在这片血泊之中，再也站不起来。
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吗……
他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
“铮——！！！”
一道雪亮剑光如流星般破空而来，精准撞在忍者的刀锋上！火花迸溅，短刀被硬生生震偏三寸，擦着岳不群肋下划过，带出一线血痕。
“哈哈哈！岳兄，别来无恙啊！”
一道魁梧身影踏浪而至，手中长剑如龙，直逼忍者咽喉！那人浓眉虎目，正是曾在无锡与岳不群并肩杀倭的俞大猷！
忍者见势不妙，身形骤然暴退，竟在空气中留下三道残影。俞大猷一剑斩空，地面被剑气劈出一道三丈长的沟壑！
“好快的身法！”俞大猷眯起眼睛。
那忍者退至十丈外，阴冷的目光扫过二人，声音沙哑如铁锈摩擦：“岳不群……倭国‘影流’记住你了。”
他袖袍一抖，“砰”的一声炸开浓密黑烟。待烟雾散去，人已消失无踪，只余一句森然警告回荡在江风中——
“下次再见，必取你性命。”
俞大猷收剑入鞘，大步走向岳不群，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岳兄，你这动静闹得可真不小！”
岳不群苦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俞将军……你怎么会在此？”
“奉兵部调令，率三千水师驰援南京。”俞大猷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令牌，“刚到江口就听见你这边的喊杀声，好家伙，一个人砍了上百倭寇！”
岳不群望向满地尸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服部平藏的头颅，缓缓道：“还不够……”
俞大猷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远处那个被虐杀的少年尸体，笑容渐渐收敛。他沉默片刻，突然拔出佩剑，狠狠插进泥土！
“岳兄，从今日起，我俞大猷的剑，便是你的剑！”他声音如雷，震得城墙上的守军都听得一清二楚，“倭寇不灭，誓不归鞘！”
岳不群深吸一口气，紫霞功缓缓运转，压制住肋下的伤势。他抬手，将服部平藏的头颅高高举起，面向城墙上的守军——
“今日之仇，岳某记下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寒风般刺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日，必以倭寇之血，祭我大明百姓！”
岳不群话音未落，身形突然一晃，紫袍上未干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他试图稳住身形，却终究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俞大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接住。触手处滚烫如火，这才发现岳不群后背早已被鲜血浸透。
快开城门！俞大猷暴喝一声，打横抱起昏迷的岳不群。守军手忙脚乱放下吊桥，有人认出这位抗倭将领，慌忙引路。
穿过城门时，俞大猷瞥见岳不群紧攥的左手——即便昏迷，他仍死死抓着那颗倭寇头颅。发白的指节间，一缕黑血正缓缓滴落。
准备金疮药！再找最好的大夫！俞大猷踹开驿馆房门，小心翼翼将人放在榻上。他盯着岳不群惨白的脸色，突然拔出佩剑钉在门框上：今日起，擅入此门者，斩！
窗外，暮色如血。那颗倭寇头颅被挂在旗杆顶端，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长江方向。
十日后，岳不群猛然睁眼，十日的昏迷让他的意识仍停留在血战的江滩。右手下意识抓握，却只攥住空荡荡的被褥。
头颅...倭寇的头颅...他嘶哑着撑起身子，顿时牵动全身伤口。肋下的刀伤崩裂，鲜血瞬间浸透纱布；后背箭伤处的腐肉被撕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掌门醒了！
房门被猛地撞开，陈三川第一个冲进来，却见岳不群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床外，染血的绷带拖在地上。石大勇慌忙上前搀扶：头颅挂在城门示众呢！您...
扶我...去看...岳不群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咳血，却仍固执地指向窗外。贺老六红着眼睛捧来铜盆，水里倒映着城门景象——服部平藏腐烂的头颅正在旗杆上摇晃，一群乌鸦绕着打转。
岳不群盯着水影，终于泄了力气跌回榻上。他闭目缓了半晌，突然问道：那个...孩子...葬在何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陈三川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道：那日......城外死难的百姓，都被官府统一葬在了乱葬岗。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但那个孩子......弟子自作主张，将他葬在了燕子矶的高崖上。
岳不群缓缓抬眼，目光如古井般幽深。
弟子......陈三川深吸一口气，属下将您那日折断的紫霞剑，与他一同下葬了。
房间里骤然寂静，只剩下岳不群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他缓缓闭上眼，唇角却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这样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穿过漫长的时光，落在某个倔强不屈的灵魂上。
他生前没能等到我......岳不群睁开眼，望向窗外长江的方向，如今，他便能自己拿起剑了。
石大勇眼眶发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掌门，那孩子临死前......还在等您。
岳不群沉默片刻，忽然撑着床沿，强忍剧痛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远处的长江在暮色中泛着粼粼波光，仿佛还能听见浪涛拍岸的声音。
从今往后......岳不群低声道，他不必再等任何人了。
他自己......就是剑。
房间里，众人静默。窗外，长江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