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沉默了片刻,若有若无间,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杀意,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很好。你现在隐藏身形,回到衡阳城,在你掳走的那个良家女子家附近养伤,顺带保障那个女子的安全。”岳不群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这一次,你哪怕是死,也要给我把人给保住了,明白吗?”岳不群威严的声音在田伯光耳边响起。等田伯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岳不群的身影。
衡阳城外二十里的乱葬岗上
残月被乌云啃噬得只剩血牙般的弯钩。十三具尸体横陈在歪斜的墓碑间,伤口处凝结的黑血引来成团绿头苍蝇。戴着青铜饕餮面具的男人一脚踹翻冒着青烟的火盆,火星溅到跪地的黑衣人脸上,烧焦的皮肉味混着腐臭弥漫开来。
废物!连个被毒废的淫贼都杀不掉!面具人反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卷起半截枯骨砸向领头黑衣人。那枯骨的眼眶里突然掉出只肥硕蛆虫,正落在黑衣人颤抖的指尖,说!那神秘人用的是什么剑法?
禀大人...黑衣人喉结滚动,冷汗顺着铁面具边缘滴落,第一招似是华山的白虹贯日,第二招又像嵩山的大嵩阳手...话音未落,软鞭已缠上他脖颈,将他整个人甩向刻着不孝子王二的残碑。
面具人靴底碾碎三只蝎子,踩着黑衣人胸膛冷笑:我要听的是?我要听的是!他忽然俯身,青铜面具的獠牙几乎戳进对方眼球,你们十二人围攻田伯光时,可有人注意到他右肩的旧伤?
属下...属下...黑衣人喉间发出咯咯声,忽然瞥见同伴尸体腰间露出半截竹管——那是他们用来传递密信的机关。他拼尽最后力气嘶喊:那神秘人剑招虽杂,但收势时剑柄总爱转半圈!
面具人瞳孔骤缩。软鞭倏地收回袖中,他转身望向衡阳城方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珏。夜枭啼叫声里,他猛然想起二十年前华山论剑时,岳不群每招剑式收尾都会轻转剑柄——那分明是紫霞神功气贯长虹的独门手法!
中计了!他暴喝一声,震得老槐树上夜鸦惊飞。袖中突然射出七枚透骨钉,将最近三个黑衣人的天灵盖钉入土中。
乱葬岗阴风骤起,卷着纸钱贴在他面具上。面具人突然着急的喊道,叫声如夜枭啄食腐肉:快去,把城南柳木巷第三间宅子里的人处理了。他甩出块刻着字的铁牌,要让她像遭流寇劫杀,记得用青城派的摧心掌。
黑衣人刚要领命,却见面具人突然拔剑。剑光如虹,竟是衡山派回风落雁的招式,瞬间削去七颗头颅。剩下五人呆立当场,看着同僚首级在地上滚成北斗七星状。
本座亲自去。面具人撕下染血的外袍,露出内里绣着金线松纹的劲装,你们把这十三具尸体摆成五岳剑阵,心口插上日月神教的火焰令。他剑尖挑起块腐肉甩向黑衣人,天亮前若还有半片衣角能认出门派,本座就送你们去喂黑木崖的食人鱼!
残月彻底隐入云层时,面具人已消失在通往城南的小径。最后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颤抖着剥下同袍的夜行衣。一只野狗从坟堆后窜出,叼起半截肠子狂奔而去,惊起漫天飘飞的纸钱,其中一张恰好盖在字铁牌上,纸面朱砂写着衡山莫大敬挽。
衡阳城
城东的茶摊淹没在闹市喧嚣中,油污斑驳的幌子下,岳不群端坐在瘸腿木凳上。他身着月白杭绸儒衫,衣襟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腰间羊脂玉佩坠着靛青流苏,与周遭打翻的茶渍、开裂的陶碗格格不入。卖茶老妪第三次给他续水时,粗陶壶嘴不慎溅出几点茶沫,落在袖口绣着的暗金竹叶纹上,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却仍保持着执卷品茗的姿势。
二胡声就在这时切入市井嘈杂。莫大先生蜷缩在茶摊角落的阴影里,枯瘦的手指搭着把蟒皮脱落的旧琴,琴筒裂纹间塞着几根鸡毛。当《百鸟朝凤》的欢快曲调从他指间淌出时,卖炊饼的汉子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挑担的脚夫驻足打着拍子,连哭闹的孩童都挂着鼻涕泡咧嘴傻笑。
先生这曲《鹊踏枝》,倒是比城西红袖坊的姑娘弹得俏皮。岳不群放下茶盏,碗底与粗木桌相碰的轻响,暗合着二胡曲中某个变调。他袖中滑出枚铜钱,精准落入三丈外乞丐的破碗,叮当声恰好卡在曲调的休止符上。
莫大先生琴弓一顿,浑浊的老眼从乱发后抬起:客官耳力了得,竟听得出老朽把《凤求凰》改成了求偶的鹊儿。琴弦忽然迸出个尖锐的高音,惊飞了茶摊顶棚的麻雀。雀群扑棱棱掠过岳不群头顶时,一片灰羽落在他展开的书卷上,正盖住君子慎独四字。
茶摊外忽然传来孩童嬉闹。三个总角小儿举着糖葫芦追打跑过,最瘦小的那个被石块绊倒,糖葫芦眼看要脱手飞出——莫大先生的琴弓突然横扫,二胡尾柱堪堪托住竹签。孩童破涕为笑,老琴师却已收回琴弓,仿佛方才只是掸了掸衣上尘埃。
好一招流云回雪岳不群指尖轻点桌面,七下叩击暗合华山七戒。他注视着老琴师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袍,目光在对方左脚露出的大拇趾上停留一瞬——那趾甲盖上的青紫色,正是衡山派回风落雁手练至七品特有的瘀痕。
莫大先生忽然换了《渔舟唱晚》的调子,琴声里混入湘江浪涛声:客官这玉佩倒是稀奇,老朽年轻时在洛阳当铺见过类似的。他琴弓指向岳不群腰间。
岳不群从容摘下玉佩悬在筷筒旁,羊脂玉在夕阳下透出血丝般的纹路:老先生若喜欢,拿去换酒便是。玉坠摇晃间,隐约可见内里雕着微缩的华山群峰图。
二胡声戛然而止。莫大先生用琴弓挑起玉佩,浑浊的眼球突然精光暴射。当玉佩即将触及琴筒时,远处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老琴师手腕轻抖,玉佩稳稳落回原处,琴声已转为《普庵咒》,超度亡魂的梵唱混在卖花女的吆喝声中,竟让整条街市莫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