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插在焦土中央,剑身嗡鸣未止,血顺着陈浔的左臂蜿蜒而下,在刃口积成一滴,坠落时发出轻响。他单膝跪地,呼吸粗重,胸口起伏如风箱拉动,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滑至眉骨,又被他猛地抬头的动作甩开。
祭坛上那道融合后的身影依旧立着,蒙眼绸带随无形之风轻扬,嘴角那抹弧度未变,却已不再开口。可陈浔知道,它仍在说话——不是用声音,而是直接烙进识海的低语:“你斩得了幻象,斩不了执念。”
那声音像锈铁刮过骨头,一字一句都带着腐蚀之意。陈浔咬牙,牙龈渗出血腥味。他没有再看那身影,反而缓缓闭上了眼。
剑意沉入经脉,如寒流回旋。他不再急于调动战气,也不再强压识海中的躁动。他知道,那一道与自己面容相同的影子从未离开,它就藏在剑意深处,等着他在某一瞬动摇,然后彻底吞噬。
“我不是为了留住她。”
他心中默念,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为了让她能走,也能留。”
这句话一出,青冥剑的震颤忽然变了节奏,由狂躁转为深沉,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剑身上的星纹不再乱闪,而是依次亮起,自剑柄向剑尖流淌,宛如星河倒灌。
他睁眼。
双瞳深处似有银光一闪,随即隐没。
左手猛然按住左臂伤口,五指收紧,鲜血从指缝溢出。右手握紧剑柄,将全身战气逆行周天,尽数灌入剑身。经脉如被刀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但他没有停。
青冥剑开始发光,不是刺目那种,而是如月出云层,清冷而坚定。银光自剑柄蔓延,覆盖整把剑,最终在剑尖凝聚成一点锋芒,直指祭坛中心。
那道身影终于动了。
它抬起手,指向陈浔心口,动作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势。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仿佛整座古殿都在向他压塌。
“你若继续前行……”
“终将变成囚禁她的执念。”
话音未落,陈浔已动。
他没有怒吼,没有前冲,只是将剑自地上拔起,横于胸前,然后——
一剑斩出。
无招,无式,唯有意。
剑光如裂帛,自下而上划破黑暗,不偏不倚命中祭坛屏障的核心。那一瞬间,整座古殿仿佛静止,连风都凝固了。
紧接着,轰然炸响。
屏障自中心崩解,裂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咔嚓声不绝于耳。两具幻影同时扭曲,尖叫化作凄厉长音,最终合为一体的身影也在强光中剧烈晃动,轮廓开始溃散。
黑烟升腾,翻滚如沸水,却被剑气绞成碎片,一丝丝消散在空气中。
烟尘落下时,祭坛已空。
铁链垂落,轻轻摇晃,叮当作响。原本锁着的身影不见了,只剩下一截断裂的锁扣,在风中微微摆动。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低沉而扭曲,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你逃不过的!”
声音回荡片刻,终归沉寂。
陈浔拄剑而立,身体微晃,右腿一软,单膝再次触地。他喘息未定,喉头泛起腥甜,强行咽下。额头冷汗直流,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仍死死盯着那空荡的祭坛。
嘴角却缓缓扬起。
“我不是逃。”
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清晰,“是斩了过来。”
风穿过残破的殿宇,吹动他的衣角。青冥剑插回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臂的伤口仍在流血,但他已感觉不到痛。识海中那道影子暂时退去,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寂静。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颤抖,却稳稳抚上剑脊。剑身余温未散,星纹微亮,像是回应他的触碰。
他知道,刚才那一剑,不只是斩向幻象。
更是斩向自己。
斩向那个害怕失去、因而想牢牢抓住一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