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幻象。
至少,不像之前的那样粗暴撕扯记忆。这一幕太过完整,连她袖口绣纹的走向都分毫不差。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清冷气息,像是空谷幽兰在风中轻颤。
“你不该来。”她开口,“这里不是你能走完的路。”
他握紧剑柄。
“我必须来。”
“你会死。”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天下山禁制,非圣女血脉不可入。你强行闯关,心魔未净,必焚于识海。”
“那就焚。”他说,“只要能见到你。”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向他身后。
“你看。”
陈浔转身。
只见阶梯之下,岩壁裂开,显出一条幽深隧道。正是他刚刚走过的机关之路。但此刻,隧道内尸横遍地——玄剑门弟子倒在齿轮之间,拓跋野伏尸铜镜前,货郎蜷缩在断桥边缘,胸口插着铁矛。最前方,老者拄拐立于巨人残骸旁,缓缓抬头,目光穿透空间,直视着他。
“你救不了任何人。”澹台静的声音响起,“你所行之路,不过是徒增杀孽。”
陈浔猛地回头。
她还在原地,但面容已变。
不再是清冷模样,而是带着悲悯,像在看一个注定毁灭的疯子。
“放下剑吧。”她说,“回去。”
他没动。
青冥剑却突然嗡鸣,剑鞘裂开一丝细缝,金焰自缝隙中溢出。
他明白了。
这不是心魔。
这是他自己。
内心深处那个曾想过放弃的声音,那个在无数个夜里问自己“值得吗”的声音,借她的形貌说出最真实的恐惧。
他松开左手,任其垂下。
右手缓缓拔剑。
青冥剑出鞘三寸,金焰暴涨,照亮整段阶梯。
“你说错了。”他低声说,“我不是来救你的。”
剑锋一转,直指幻影。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话音落,剑光起。
一式“破军斩”,毫无保留。
幻影未躲。
剑锋临身刹那,她轻轻闭眼。
随后,如烟溃散。
阶梯震动。
最后一阶就在眼前。
陈浔收剑归鞘,缓步踏上。
石板触底瞬间,脚下骤然失重。
低头,整条阶梯自下而上化作流光,层层剥落,如沙崩解。机关巨人残骸、隧道入口、光幕、白玉柱——一切尽数消失,唯余他孤身立于虚空边缘。
脚下百丈,是翻滚沸腾的岩浆湖。
赤红熔流奔涌如河,热浪扑面,灼得皮肤生疼。湖心深处,黑影游走,时隐时现,似有巨物潜伏。更远处,一座孤台浮于岩浆之上,通往山顶的最后一座桥,就架在那台与虚空之间。
他单膝微曲,左手按住剑柄,稳住身形。
身后已无退路。
前方亦无立足之地。
他抬头,望向山顶轮廓。
风吹起衣角,猎猎作响。
口中无声吐出二字: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