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长乐宫的药香被宫宴的喧嚣与烟火气冲淡了大半。宣明殿内灯火通明,宫灯挂满梁间,映得殿内流光溢彩。文子虞穿着一身月白色曲裙,裙摆绣着暗纹流云,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走动时珠玉轻响,衬得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像上好的羊脂玉,只是唇色偏淡,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反倒惹得席间众臣频频侧目,眼底满是怜惜。
文帝坐在主位上,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是宣皇后和越妃,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文子虞身上,语气带着关切:“栩栩,今日身子可撑得住?若累了便先回殿休息。”
文子虞刚想起身回话,坐在不远处的五公主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娇纵:“父皇,栩栩身子弱,可也不能总躲在殿里。今日中秋佳节,不如让栩栩为大家抚琴一曲,助助雅兴?”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谁都知道文子虞久病,连久坐都费力,更别提抚琴耗神。五公主这话,分明是故意刁难。文子虞刚想婉拒,却见一道青色身影先一步从席间站起,径直走向殿中那架紫檀木古琴。
是袁慎。
他走到琴前,抬手拂去琴上的薄尘,动作从容不迫。殿内众人皆是一愣,连五公主都皱起了眉,显然没料到袁慎会突然插手。袁慎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目光,指尖轻拨琴弦,一串清越的音符瞬间流淌而出——竟是《广陵散》。
起初琴声尚显平和,渐渐便染上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时而激越如惊涛拍岸,时而低沉如孤鸿哀鸣,声震殿宇,压过了席间的低语与杯盏碰撞声。文子端坐在席间,手中握着酒杯,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锁在文子虞身上。他看到她悄悄拿出帕子掩住唇角,似在掩饰咳嗽,眼底却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眼底满是纵容。
一曲终了,袁慎抬手收势,指尖悬在琴弦上,片刻后才起身,对着文帝躬身行礼:“臣献丑了。”
文帝抚掌笑道:“善见好技艺!这《广陵散》被你奏得有魂了!”
五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只能跟着附和,再也不提让文子虞抚琴的事。宫宴后半程,文子虞借口透气,悄悄溜出了宣明殿。刚走到殿外的回廊下,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竟是袁慎。
“夫子也出来透气?”文子虞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袁慎,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眉宇间的病气。
袁慎站在她面前,石青色的衣摆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他看着文子虞,沉默片刻,才开口:“郡主方才在殿内,为何不直接拒绝五公主?”
文子虞笑了笑,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夫子今日主动抚琴,是为了护我吗?”
袁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毒舌:“郡主多虑了。臣只是不愿五公主用俗事污了雅乐,与郡主无关。”
说罢,他微微躬身,便转身走回了殿内,只留下文子虞站在回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