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土墙上晃荡，把凌策和苏晚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团子早就睡熟了，小脸红扑扑地埋在薄被里，偶尔发出两声含混的呓语。
凌策刚把今天整理好的工分表收进木盒，抬头就见苏晚正对着窗外出神，手里攥着半块没缝完的布，那是她打算给团子做新背心的料子，蓝布底上绣着几朵歪歪扭扭的小野花，是她偷偷学了半个月才绣成的。
“在想什么？”凌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布上的野花，“绣得真好，团子肯定喜欢。”
苏晚回过神，把布往身后藏了藏，脸颊泛起浅红：“就是随便绣的，针脚都歪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凌策手边的木盒上，轻声说道：“今天听王大娘说，城里又来通知了，说是之前下乡的知青，家里要是有门路，能申请回城了。”
凌策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他知道苏晚在担心什么，每次轮回里，他把“回城”挂在嘴边，骂她是“回城路上的绊脚石”，甚至为了回城名额，不惜跟林薇私奔，把这个家抛得一干二净。
苏晚怕，怕他这次又像以前一样，只要有回城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凌策握住苏晚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指尖带着绣活留下的薄茧。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木盒底层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那是昨天公社送来的“知青回城申请表”，他已经在上面签了字，却不是“申请回城”，而是“自愿留在本村，放弃回城资格”。
“你看。”凌策把申请表摊开，放在苏晚面前。
苏晚的目光落在“放弃回城资格”那几个字上时，呼吸猛地顿住了。
她伸手去碰那张纸，指尖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煤油灯的光映在她的瞳孔里，满是震惊，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她甚至下意识地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凌策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已经跟公社说了，这张表明天就交上去。”凌策的声音很稳，一字一句都落在苏晚的心上。
“我不回城了，以后就在村里，跟你和团子一起过。”
“你……你说什么？”苏晚抬起头，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声音也带上了颤音，“城里的家里……不是一直催你回去吗？还有你之前说的，要去城里找工作……”
她没说完，就被凌策打断了。
他知道苏晚记得所有他以前说过的话，那些伤人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拔不掉。
“城里的家我已经写信说明了。”凌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苏晚的手背，语气里满是认真，“我跟我妈说，村里需要懂统计的人，队里也信任我，而且……我在这里有老婆孩子，离不开。”
“我妈虽然一开始不同意，但后来也松口了，说只要我过得好，在哪都一样。”
这不是假话。
前几天他托去公社送信的知青，给城里的家里寄了封信。
信里没提系统，没提轮回，只说自己在村里找到了踏实的日子，有了想守护的人，不想再像以前那样飘着。
他知道原主的母亲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只是以前被原主的回城执念蒙了眼，如今说开了，反而能理解。
苏晚还是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这些年，她听了太多次凌策说“要回城”，从最初的期待他能带着自己和团子一起走，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最后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