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弥留之际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让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清廷高层,瞬间炸开了锅。然而,在皇权与国难的双重压力下,睿亲王多尔衮与肃亲王豪格之间那根紧绷的弦,暂时被拉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
松山清军大营,中军王帐。
多尔衮一身锃亮的棉甲,外罩绣龙箭袖,端坐在虎皮大椅上。与几日前在皇太极病榻前的沉痛不同,此刻的他,眼神锐利,面容冷峻,重新变回了那个执掌权柄、杀伐决断的睿亲王。帐下,豪格、岳托(代善之子)、阿巴泰等主要将领分列左右,气氛凝重。
“皇上的旨意,诸位都清楚了。”多尔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南朝张世杰,欲以堡垒锁链,困死我大清!此乃国运之战,不容有失!我奉皇上旨意,主持此次决战,还望诸位精诚协作,共渡难关!”他的目光特意在面色阴沉的豪格脸上停留了一瞬。
豪格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但并未出言反对。皇太极最后的目光和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睿亲王,有何破敌良策,尽管吩咐!”老成持重的岳托开口道,他是两红旗的代表,态度相对中立。
多尔衮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辽西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明军那条蜿蜒北伸的堡垒链上。
“张世杰此策,核心在于‘稳’!他依靠堡垒护身,依靠粮道输血!我们要破他,就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去强攻这些刺猬一样的堡垒!”他的手指猛地向下一划,落在了堡垒链后方,那条标注清晰的明军后勤补给线上。
“这里是他的七寸!是他的命脉!”多尔衮眼中寒光一闪,“堡垒可以慢慢修,但前线的十万大军,每天都要吃饭,火铳每天都要消耗弹药!只要断其粮道,毁其辎重,前线明军必乱!其‘稳步推进’之势,不攻自破!”
豪格忍不住插嘴道:“说得轻巧!明军护粮队也不是吃素的,前几日科尔沁的人在野狐岭就碰了钉子!”
“那是因为他们蠢!以为靠着骑射就能横行无忌!”多尔衮毫不客气地斥道,“对付明军的新式火器,必须用新的打法!”
他看向帐中一员身材精悍、眼神如鹰隼的将领:“鳌拜!”
“末将在!”鳌拜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是两黄旗中有名的悍将,勇猛无比,对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极为忠诚。
“命你率领三千巴牙喇(护军营)精骑,全部配备双马,人衔枚,马裹蹄!”多尔衮下令道,“绕过明军正面堡垒,从其侧翼薄弱处渗透过去,深入其后方一百五十里,寻找其大型运输队!你的任务不是缠斗,是突袭!烧毁其粮草辎重,打完立刻远遁,不得恋战!”
“嗻!末将明白!”鳌拜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岳托!”
“在!”
“命你率五千蒙古八旗骑兵,在明军堡垒链外围游弋,佯动造势,吸引明军注意,为鳌拜的行动创造机会!”
“嗻!”
“豪格!”多尔衮最后看向豪格,“你与我一同,坐镇松山,密切关注锦州方向和明军李定国主力的动向!一旦其因粮道被袭而产生混乱,便是我大军主力出击之时!”
豪格虽然不满多尔衮主导,但此策确是当前最可行的方案,只得闷声应道:“知道了!”
军令下达,清军这台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袭击粮道这一核心目标,高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明军后方,一支规模空前的运输队,正从宁远出发,前往大凌河堡。这支队伍由两千辆大车组成,装载着足够前线大军消耗半月之久的粮秣、火药以及一批急需的筑城工具和替换的“神机铳”铳管。护粮兵力也加强到了八百人,由赵铁柱麾下最得力的一个千总,名叫陈武的将领统率。
陈武是个三十多岁的壮硕汉子,面庞黝黑,是跟着张世杰从京营底层一步步杀出来的老兄弟,作战勇猛,经验丰富。他深知此次任务艰巨,不敢有丝毫大意。
“都听好了!车队前后拉开距离,首尾必须能相互呼应!斥候放出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陈武骑在马上,不断对麾下军官下达指令,“告诉民夫,遇到袭击,不许乱!全都躲到大车底下!护粮队结阵迎敌!”
运输队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在官道上缓缓前行。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支致命的利箭,已经悄然绕过了前线的铜墙铁壁,正从侧翼的丘陵地带,如同幽灵般向他们快速接近。
鳌拜率领的三千巴牙喇精骑,不愧是清军最顶尖的战力。他们放弃了传统的重甲,全部轻装简从,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精湛的骑术,巧妙地避开了明军堡垒的监视范围和巡逻路线,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到了明军后方。
两天后的黄昏,运输队行进至一处名为“落马坡”的漫长缓坡。这里地势相对开阔,但两侧有连绵的土丘和稀疏的林地,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陈武看着地形,心中警兆再生。他下令车队收缩,护粮队提高戒备。
就在这时,远处土丘之后,突然响起了低沉而连绵的海螺号声!
“呜——呜呜——”